前文说到,彦臣等一行四人从沈阳周转到阿尔山,开始了边境的骑行。第二日,经过从日出到日落的一场骑行,他们最终幸运地入住一个村庄的最后一家旅店……
第一个草原日出
第三天,窗外的黑夜里终于挤出一点亮光,贴在窗户上的“旅馆”两字隐约可辨。彦臣和山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准时出门晨跑去迎接他们的第一个草原日出,也是为了弥补昨天没有看到日出的遗憾。
日出之前的地平线,一如昨天日落之后那样绚丽多彩,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把一条彩带从西边挥舞到了东边。
清晨的习习凉风拂过面庞,气温依然低迷,地上的霜白更明示了草原的深秋时节。
随着天空逐渐褪去黑色,暗夜的蓝色变得越来越水灵,地平线上的红色也逐渐变淡,继而转黄。紧接着,愈发明亮的地平线上孕育出一个鸭蛋黄,继而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突然有一束光从“蛋黄”的中间刺破了大地的阻隔,掀开了草原人的眼帘。
万丈霞光轻轻抚摸着草尖儿上的枯叶,由东向西次第揭开了草原新的一天。
日出后的太阳迅速升高,光线也愈发明亮,洒在一个个草窠里,洒在一条曲水之上,洒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日出似乎也唤醒了向南迁徙的候鸟,它们应光而起,排成人字形,高高地略过月梢,一路向南。
七八点钟的阳光正好,气温稍稍回升,骑行者们随意吃了一些干粮。也没有见到旅馆老板,只把房门随手带上,就告别了这个小村庄。
四人再次启程,学着灰雁在公路右侧排成一字,一路向西而去。
“无聊”的草原
深秋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本就游人寥寥,清晨时分的普通草原公路上,车辆便更加稀疏了。骑行者的身影多少显得有些孤独,他们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停停,一会儿拍拍照片。
孤独和自由本来就是一个事物的两个面。
骑行至此,S203省道的两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草原,风景像是循环播放的默片。
彦臣觉得有点儿百无聊赖,他便开始想象着把自己的视角升高,让所见变得无限广阔,让广袤与渺小的对比变得鲜明,好像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黄色画布,他们只不过用车轮慢慢地画下了一条微不足道的曲线。
想象总是有边界的,想象匮乏的时候,无聊又会袭来。
这时,突然有一只苍鹰闯入了画面,在骑行者们的头顶上空,一同向西而去。它时而翱翔在公路右侧,时而又盘旋到公路左侧,有时候落在电线上,稍待他们赶上,又突然腾空而起。
不知道同行了几公里,那只同样无聊的苍鹰似乎才有点儿意兴阑珊,飞向草原深处,慢慢看不见了。
天空或许比大地更加单调,但对于一只苍鹰来说,飞翔就是它没有选择的使命。若是飞翔的时候,偶尔有这样与骑行者同行的小插曲,便也是生活的一丝慰藉。
就像人类的生活也大多单调乏味,恰恰是一些看似无用之事,方能填补了生活缺失的乐趣。
苍鹰刚刚离去,又有两条狗追上了他们,也不叫,也不扑,只是伴着骑行者向前奔跑。看起来,也不过是大草原上过看家护院的生活有些无聊了,难得看到骑行者这样的活物,便跑到公路上追逐嬉戏。
啊,无聊的骑行者,无聊的草原鹰,无聊的牧羊犬,凑到一起的时候,无聊中倒也生发出了一丝趣味。
这时,文武指着远处垛着高高草垛的人家,说到:“好想下去看看啊!”
刚刚说罢,他们就看到了一条通往牧民家的小路,一打把就拐了进去。还没有走到一半,这户牧民家的猎狗就冲他们狂吠着跑了过来,方才追逐他们的那两条狗也从后面堵截上来,应和着狂叫不止。
三条狗很快就把他们四个包围起来,他们立时怔怔站住。直到他们更近了一些,这才看出来它们并没有凶相,四个人便慢慢退出了这片可望不可即的草原。
再向前不远,不甘心的他们又找了一处远离人家的小路,再次骑进了草原。
然而这条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平淡无奇的草原小路,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好像可以深入草原腹地,串联着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
一条无名的悠长的小路,足以引得骑士们浮想联翩。但他们没有时间继续往深处继续骑行,只好停下了车子,坐下,躺下,小草和大地都变得亲近起来。
文武说不清为什么,就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躺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好像整个人都可以托付出去。
第一个草原小城
当时间临近中午,地表的热力分布越来越不均匀,风力随之变得越来越大,随着公路曲曲折折一路向西。一会儿是正顺风,一会儿是侧顶风,清晨的安静骑行慢慢开始有些痛苦。
彦臣估摸着下午将几乎全程顶风,为了赶在日落之前通过贝尔湖的边防,剩下的路他们便不敢长时间的停留,一路直奔新巴尔虎左旗。
御风而行,他们很快就在天地交接的一线发现有一些白色的建筑物慢慢浮现出来。
突然可见的目的地给了骑行者一股动力,但是,草原上的“可见”与“可达”之间,总是相隔甚远。
他们用面包充饥的肚皮早就饿了,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目的地一直骑到正午的时候,才终于顺利地吃上了一顿正餐。
转过一个路口,就到了小城中心,他们找到一家小馆子就餐。
老板娘上菜很快,见几个外地来客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好像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样子,便略带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去贝尔湖。”
“哟嗬,那还得有一百多里地了吧!?”
彦臣回道:“是啊,可能是60公里吧。”想到今天下午前途未卜,便继续问道:“您知道那里的边防能过去吗?”
“你们早点儿到,查一下身份证应该就能过去。”老板娘很热情地回答道。
“老板,我们饿了,多加点儿饭呗?”
“好!你们慢慢吃。”
小城角落里有一个自行车修理店,却恰逢午休关了门,他们赶路心急,等不下去,便只好各自试了试车子,继续带着些许忐忑的心情出发了。
草原的风没遮拦
自左旗开始,他们离开了宽阔的203省道,左转骑上了一段县级公路,刚好折了一个直角向贝尔湖出发。
上午的侧顺风,由此一下子转向
成了侧逆风,强劲的风力左前方迎面袭来,一面需要用力稳住车把,脚下还必须一直加力才能保持住速度。
被甩在身后的左旗小城逐渐在茫茫草原中显得越来越渺小,彦臣逆风骑了一段距离之后,感觉体力消耗很大,而同行的小伙伴儿们也大多没有跟上来。
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计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为了天黑之前通过边防站,他们接下来的时速不能低于15公里。
但若是以眼下的速度,再加上中途休息,情况恐怕不够乐观。彦臣拍了会儿照片,等大家赶上,便建议道:“风太大了,这样太慢太累了。咱们编个队,轮流破风吧!”
文武接过来说到:“我都行,我能跟上。”
山巍也感慨到:“上午的顺风真爽,草原的风真大……”
从左旗通往贝尔湖的公路是一条县级公路,由混凝土铺就,只有两条窄窄的车道,实际上看起来顶多不过是一条乡村小路。
然而,仍然无法预料的是,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将真正认识到,眼下这条路已经是草原深处,最高标准的县级公路了。
在平坦的呼伦贝尔草原上修路,就像在一张画布上画一条直线一样,没有任何阻挡,不用弯曲一分一毫。一条路把草原分成了两半,路的这边是草原,路的那边还是草原,画布上偶尔点缀着孤零零的牧民家和卷起来准备过冬的草卷,就像是洒落的墨点。
车轮下的路伸向无尽的远方,路的中间是几个顶风骑行的四兄弟。他们试图穷目远眺,却看不到终点,他们试图左顾右盼,却连一条岔路和停顿点都看不到。
眼下的画面太简单了,只有一排电线杆和水泥灰的小路相伴着向远方延伸。虽然一路上没有牛羊,也没有人迹,但却有五六级的大风在耳边呼啸着,让人不得安宁。
在这条不知通往什么偏僻小镇的公路上,十几分钟都看不到一辆汽车,他们便占据了整个车道,编好了侧逆风的破风队形。
地面的风景没有任何变化,就连天空也是万里无云,一碧如洗。他们方才发现其实人们说的远方,原来这么远,远到看也看不到。
但是,只要骑下去,就总能抵达。
累了要休息
“咱们这是在上坡吧?你们看前面不远像是有一个坡顶呢。”
“坡顶到了吗?”
“没有吧。”
“怎么骑了这么远?”
“你刚刚说的那个顶,怎么还是这么远?”
“大概那就是天边吧……”
“……”
若不是看到路边的路碑数字在增长,他们也许会怀疑自己是否在前进,。
风力总是一阵一阵的,时大时小,破风的彦臣为了保持速度稳定,学会了屏蔽逆风的感受,专注于双脚的节奏。
他明白,只要双脚保持住踏频,速度就是稳定的。此时的平路骑行的确像是在走上坡路,但微喘的呼吸让他觉得很舒服。
初涉骑行的山巍,用了不少时间去感受风向,学会在风中保持破风队形。
只有胡子哥因为久疏运动,总是不到半个小时就体力不支,停车休息的时候,感慨道:“这风太大啦!不行啊,每次休息完,只能保持二十分钟……”
枯燥的逆风骑行持续了两个小时,仍然看不到终点,他们索性把车子推进草原,打算彻底休息一下。
彦臣刚下车,双脚一着地,忽然打一个踉跄,这才发觉双腿已经有些僵硬了。
黄草遍野,就地躺下,舒展着身体,又吃了一些东西。
四个人以天为盖地为庐,又偷得浮生一时的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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