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烽火长歌
第九篇，按照要求，写一个人回到他童年的住所，或者回到她/他和前任曾经住过的地方，虚构的场景中有人为她/他开门，会发生什么故事呢？有没有危机关头呢？
我也不知道，就这样，开始写吧。
01
瑞琳终于决定，在这个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回到那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再看一眼自己当初享受过甜蜜，也为之挣扎不休的地方。
再之后便去N国，也许，此生不再回来。
九月初的空气中仍旧翻滚着一股股热浪，从已经渐进凉爽北方来到这个南方潮湿的小城也许并不是一个非常理智的选择，已经适应了北方干燥空气的她，面对这呼吸之间水气氤氲的南都，甚至有一些窒息的感觉。
不知道是否是气候不适应所致，还是冏于面对这个充满回忆也充满痛苦的场所，从而心里产生的抗拒所致。
虽然很不情愿再往前踏出脚步，可是理智却强烈地指引自己，离开之前，一定要去一次，一定。
这不是选择，是命令，灵魂给自己下达的指令，必须完成。
现在遵循着灵魂的指引，再次来到这里，特意选择让自己最为放松的季节，可是，却一点都没有轻松的感觉。
故地重游没有书本上描绘得那样美妙。
十年的时光，将小城中大部分熟悉的事与物冲刷得无影无踪。
时间该是这个宇宙中最伟大也最有毅力的存在了吧，瑞琳这样想。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被时间改变着。
很小的时候，当她看到雨滴在门前大青石上刻画出的深深凹槽时，就有这样的感触。
时间+什么东西，就可以改变世间所有的事物，即便这个“什么东西”如风，如流水一般无形或者无色。
现在，时间+人，这样的组合，怕是已经无敌了！
怪不得生活了五年之久的地方，变得连一丝一毫都无法分辨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时间+人，这样的组合，在自己身上，貌似没有发挥什么功效，否则，不至于念念不忘到如今。
这是自己的问题，瑞琳这样想，应该是“我”出现了偏差。
02
捋了捋如雪香腮旁散乱的发丝，深深吸了一口气，瑞琳迈步走出车站，终究还是要看看，不然不知如何去除心中那种不甘的感觉。
至于为何“不甘”，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离开，又没有想要挽留或者祈求什么，何来不甘。
可以拯救的部分，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就已经全部得到了拯救，包括自己本身。
究竟还存有什么样的奢望呢，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奢望，才会滋生出这种奇怪的“不甘”。
瑞琳自嘲地笑了笑，既然来了，便不要想太多了吧，等“时间+什么东西”，帮助自己找出这种“不甘”的源头。
眼下最为紧要的问题，那个小屋，是否还存在？如果存在，自己还能找到么？
得助于一位老者的指引，瑞琳来到了这栋已经显得老旧的房屋。
楼宇外观被重新装修过，没有与城市格格不入，这让瑞琳觉得有一些陌生，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必要回来这一趟。
好像什么都已经改变，“曾经”都不存在的地方，找不回来任何东西。
可当瑞琳走到楼宇背后的时候，她因为失去找到“不甘”源头而产生的新的不甘感却全然消失了。
这里，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地方，只不过，更老，更旧。
这样低矮的单元门，当年的自己却丝毫没有嫌弃。
因为搬入新家，得享二人世界的喜悦，将所有的缺陷掩盖。
03
进入的时候，瑞琳低了一下头，实际上即便她挺直胸膛走进去，也不会碰到头，可是那种幽暗低沉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得有所动作。
“不知靠窗那面墙上被额外隔出来的平台，是否还存在？”瑞琳这样想着。那是她和韩峰亲手自己用砖块垒起，抹平水泥，打上腻子，刷上清漆造出来的飘窗。
当年的时光-大部分是关于快乐的部分，都在这个简陋的飘窗上留下过痕迹。
应该被拆除了吧，毕竟质量不怎么样，谁能对两个门外汉的作品有太高要求；可是也许，说不定后来房屋的主人也会有相同的想法呢，毕竟在这个飘窗上可以很舒适慵懒地躺着，看窗外的雨丝，或者晒着暖暖的太阳。
已经到了门口，瑞琳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但还是敲了敲门。
门已经换过，不再是以前开发商附带的绿皮门，而是深褐色的防盗门，上面被贴满了各色的小广告，想来主人也会觉得烦恼。
不过这些小广告在有些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起到应急作用，瑞琳这样想。
很长时间门内都没有回应，可是瑞琳并不想放弃，好容易来一趟，难道还需要在旅馆中住一宿，改日拜访？
可是，也不能这样无休止地等待下去，瑞琳准备到街道上逛逛，也许主人不在家，一两个小时之后会回来。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推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后面是一个右手提着红酒瓶的男人，头发很长，散乱地披在肩上，下端有被随意地束起，并不起多大作用。
男人眼光有些迷离，下颚有一缕胡须，身穿一件白色的棉布褂子，用的居然是布质排扣，很少见。
男人的左手拿着一只毛笔，笔端挂有彩色的墨汁，随意地滴答在地上，男人并不在意。
应该是一个艺术家，瑞琳第一眼就做出如此判断。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她有更多的舒适感，反而觉得有些不安，艺术家的思维方式都挺特别，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04
“你是谁？”男人抬起拿着酒瓶的右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胸口，眼神很有些迷离，问道：“找我？”
瑞琳慌乱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说道：“不是的，不是找您。不过，还是很有点冒昧，我是这个房子以前的房主......大概十年前。我想回来看看，因为要出国很久，不知道再次回来，这里还在不在。有一些......”
“找寻从前？有意思。”男人打断瑞琳的话语，转身向屋里走去，右手中的酒瓶底部在墙上轻轻敲击，发出一种沉闷的声响。
这就是艺术家的特别之处吧，这样的应答，算是同意了？
瑞琳心中想着，犹豫了片刻，跟着艺术家的脚步走了进去，门保持被打开的状态。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有一些婆娑的树影也随之打入，楼前的那颗梧桐树已经长得极为粗壮，树顶端的叶子已经可以部分遮蔽这个楼层，随着微风晃动的树影，给这个被阳光充斥的房间带来了一丝灵动的色彩。
房间里摆设极为简单，一个大书柜，一张餐桌，两把椅子，剩下就是放置于屋子正中间的画板，以及地上散落的墨汁、颜料、纸张等。
画板上面有一幅还没有完成的作品，瑞琳很少进艺术展什么的，所以自认没有太高的艺术欣赏水平。
这是第一次欣赏所谓的艺术作品，画面上有一只色彩缤纷的小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可是栩栩如生，如同照片一样真实。
写实派油画么？可是在小鸟的下方却是一个很抽象的裸女，抽象到很难分辨出人形，可是毕竟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一只真实的小鸟与一个抽象的女人，这是要表达什么？瑞琳心中嘀咕，这是一种性暗示么？
艺术家并不介意陌生人用一种带着几分介意的目光来扫描自己的作品，他背靠着墙，也在打量自己的作品，似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他人。
05
瑞琳目光最终停留在窗口的飘窗，本该第一时间注意此处，可是终究心里面还是怕失望来的太快。
好在那个她亲手做的飘窗还在，并且上面放置一面钢化玻璃，将整个台面覆盖，此外还有一个蒲团，看来连用处也没有改变，艺术家会躺卧其上寻找灵感？
瑞琳脑海中生动地浮现出当初她与韩峰修建这处平台的场面，一砖一石都是他们从楼下亲自搬运上来，为此两人累得快直不起腰，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这个飘窗完工之后，所带来的欢乐足以偿还之前所有的辛劳。
瑞琳想到了当时很多的画面，可是当她将回忆定格在那个男人面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准确的描绘出他的形象。
这种感觉最近来得越来越频繁，是爱已经快要消逝了么？为什么连自己最熟悉的人，最深爱的人都回忆不起来，明明他就在那里，一直没有走远。
“喂！”艺术家出声“你要不要坐一下，旁边有椅子。”
瑞琳将自己从努力回忆的过程中抽离出来，回身道：“谢谢！”
“你盯着空空的飘窗发呆了很久，想什么呢？”也只有艺术家才可以用这样的口吻来询问陌生人尴尬的瞬间吧，瑞琳想到。
“想起了以前的一个人，怎么也回忆不出来他的面孔，可是他明明就在那里。”
“哦，就像放风筝。”艺术家表示理解，接话道，顺便又喝了一口红酒。
“放风筝？”瑞琳不知为何要这样比喻。
“嗯，就像放风筝。”艺术家肯定地说：“明明风筝就在天上，很多人都跟你指出，就在那里啊，就在那里，可是任凭你如何去观察，就是看不到，其实你也知道，风筝就在那里，一样的感觉。”
艺术家这样比喻，瑞琳顿时觉得生动起来，对，就是那样的感觉。
“用不了多久，当你目光的焦点找到正确的距离，你就会看到风筝，然后心里想，嗨，枉自费了那么大的劲，原来它就在这里啊！”
瑞琳沉吟了片刻，说：“这样看来，你是说我失去了焦距，虽然方向正确，东西也在那里，可就是找不到，因为距离感的丢失？”
“对，你很聪明，就是这样。”艺术家说完，便又大口喝了一口，瓶子已经空掉，他随手将它仍在一边。
瓶子在地上骨碌，发出清脆的声音。
06
可是要怎样才能找回距离感呢？瑞琳有些困惑，自己被拉回到这个地方，难道就是为了找回所谓的距离感？
瑞琳此刻有很强烈的倾诉的愿望，所以也顾不上艺术家是否介意，她开始自言自语叙述自己与韩峰的故事，艺术家一直保持沉默。
“可是他最后还是自杀了，抛下你。这样不是很好。”艺术家听完故事之后的第一句评论。
“的确很不好，我很艰难才熬过那一段时期，后来才体会到，他选择离去的时候应该是比我更痛苦的。”瑞琳说道：“很久以后，我才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他当时是患有抑郁症，而我，却没有觉察到，作为最亲的人，居然发生这么大的疏漏，无法原谅自己。”
“别责怪自己，有一种微笑抑郁症，谁也没法觉察，除了他自己。”艺术家安慰。
“嗯，就是这样的病症。你好像很熟悉。”瑞琳问道。
“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死于同样的理由。”艺术家有些过来人的意味，回答道。
“这些年，我一直无法释怀，却又找不到出口，赚了不少钱，将屋子打点得温馨，各项物品一应俱全，很是方便，可是没有用。”瑞琳说：“找不到可以让我放松的地方，每天都觉得很累。”
“这个自然。”艺术家评论道。
瑞琳很奇怪他能如此随意的作出结论，问道“为何？”
“屋子啊，所谓的用品啊，这些东西，只是为身体准备的。所谓的便捷也只是身体的感受，就像我喝了红酒，醺醺然感到很快乐，可是却并不觉得有多么幸福。身体的体验有极限，无法突破，你需要的是心灵的自由和栖息之地。”艺术家此时更像一名哲学家。
“你是说单纯物质上的满足，是无法给我帮助，我需要某种像‘家’的东西，来作为灵魂的栖息之地？“
”很有天份！“艺术家拍手称赞。他站起身来，脚步有一些蹒跚，走到画板前，一把将那副未完成的”女人和鸟“扯掉，豪不怜惜。
”我送你一幅画，作为听故事的回报。“艺术家说着便从地上拾起一只铅笔，三两下勾勒出轮廓。
没用多长时间，整幅画面呈现出来。是那个飘窗，上面有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两人斜躺在抱枕上，面部都朝外，看着窗外的某处。
女人的脸侧面靠着男人的胸膛，男人将头往下倾斜，面颊似乎摩挲着女人的秀发。
男人左腿屈起，正好做了女人腰部的支撑，这个姿势两人都很舒适惬意。
07
瑞琳看着这幅画，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这是她和他最为熟悉的场面，此刻用第三视角呈现出来，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就是艺术家说的‘距离感’么？应该是的吧，否则为何此刻韩峰的面颊如此清晰的再次出现在眼前。
果然，”时间+什么东西“可以带来某种改变，这就是自己要找回的”不甘“。
“什么东西”在此刻已经清晰地变成了艺术家。
瑞琳跪倒在地，无声地抽泣。
她的”不甘“是她十年前丢失的”家“么？
亦或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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