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 星依云渚冷 | 来源:发表于2024-05-10 21:41 被阅读0次

    荼靡孤身踏上了西方须弥雨林的征途。沿途,她见证了华光林终年飘舞的黄叶,沐浴在春雨冲刷出的青石小道上,驻足于高峰之巅。仰望星空,她陶醉于夏夜闪烁的繁星,漫步在银河洒落的梦境之中,聆听着蟋蟀在树林中的歌声,品味着浓郁的花香。她远眺如琉璃般的天池,俯瞰迷离的山底雾气。漫步于空中的木制栈道,她已不再如初次那般惊恐,双腿颤抖。她意识到,自己所钟情的,并非仅为写作,更是对大自然的深情厚谊,对那苍穹、碧波、峻岭、沃野的的无尽痴迷。她深知,旅程尚未结束,自己仍需不断地前行。

    初入雨林,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潮热的气息。不一会儿,雨丝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她想起了故土轻柔的雪。恍然间,她似乎看到了故土那轻盈飘舞的雪,宛如仙子挥舞着素纱,为这个世界增添一抹诗意。

    细雨中,她不禁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在茫茫的雪原中,那里有她儿时的欢笑,有她成长的足迹,更有微笑着鼓励她的外婆。她摇摇脑袋,不行,必须得将旅途的见闻证明给外婆才行,

    雨点如豆粒般大小,打湿了她的眼睑,却无法与雪的温柔相提并论。她想起了外婆书架上曾读过的诗篇,“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此刻,她才真正领略到诗中的意境。她躲在一枚巨大的叶子下,看着雨点汇聚、滴落成塘。水满陂塘。她挤干尾巴上的湿毛,却感到无尽的难受。她轻轻甩动尾巴,试图拂去心中的忧虑,却发现无尽的忧伤如影随形。湿润的毛发黏在她的身上,如同心中的挂念一般沉重。她抬头仰望天空,渴望找出一丝慰藉。

    太阳从乌云中透出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流淌的青葱枝叶,在光柱的映衬下舒展身姿,随风摇曳,熠熠生辉。在雨雾的朦胧之中,她遥遥望见一座青绿色的房屋,没准,借屋内火炉烘干湿润的毛发是个不错的选择,便鼓起勇气朝那里走去。

    屋内主人黑亮的毛发引人注目,他在门外拍打被雨水打湿的尾巴,身着色彩斑斓的民间服饰,眼神中洋溢着欢快与宁静。

    “师父,有客人来了!”窗台边一个灿烂的笑容绽放开来。

    “小狐狸?”他热情地向她招呼道:“来吧,小姑娘,孤身来这雨林,还没带伞,定是受了不少苦。”

    荼靡害羞地低下了头,雨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透露出几分楚楚可怜。

    她不便推辞,乖巧地走到他面前,对方递给她一瓶特殊的精油:“来,涂抹在尾巴上,以后便不再惧怕雨水的潮湿了。”荼靡半知半解地接过,顺手摘下披风,旁边那位绿发少女也露出关切的神情。

    "身为此地的护林员,我,提纳里,理应为来访雨林的旅者提供庇护。旁边这位是柯莱,我的得意门生,最近几天可以由她担任你的向导。”见她娇小身躯中掩藏着的过度胆怯,提纳里率先打破沉默,并补充道,“看你的样子,你是从东方远来的对吧?小时候,我听家里人讲过历史,我族中的一部分在很久之前便离弃须弥,迁徙至璃月东部的雪山。那里的狐狸毛色泛白,随后因为气候的变化,再度迁徙,于是诞生了如你这般柠黄色的毛发。我想,能在这里遇见你,应是命运的安排。”

    同族之人?她目光注视着这黑狐,心头不禁泛起一丝困惑。

    “说起来,我有一位生论派的朋友在研究雪山上的一种花朵,你见过吗?"

    “是,是这朵吗?”荼靡从书页间拾起那已全然风干的洁白花朵,轻轻递至提纳里面前。

    他接过,细细审视,若有所思道:“或许便是它吧。”在悠然的交谈中,提纳里提议将此花制成书签,荼靡欣然应允。于是,提纳里悉心拨弄那盛开的花瓣,荼靡则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观摩,经过一番精心制作,书签诞生于这浓墨重彩的时光里,仿佛凝聚了整个春天的气息。

    书签制成之际,恰逢荼靡踏上征程之日。

    提纳里将一些可以维持数日的食物塞进她的背包中:“听说你去完教令院后要前往沙漠,那我还是建议你,找一个同行的人比较好哦!”

    “我知道了......”茶靡心里一沉。找同行者,于她,无异于登天。“这几天,还是承蒙提纳里先生照顾了。”

    柯莱在荼靡走出一段路后,突然又叫住了她,塞给她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玩偶,荼靡仿佛从梦中惊醒似的,目光从遥远的地方转移到柯莱和玩偶身上。柯莱说,她经常给小孩子做玩偶,荼靡长得太可爱了,再怎么赶工也得送她一个。荼靡接过玩偶,从小到大,第一次拥抱了一个只相识十天不到的陌生人。荼靡深知,这短暂的相遇,将成为她心中永恒的风景,出门在外遇到的一个个人,都已悄然走进她的世界,成为她生命中最美好的相遇。她挥着手,便在柯莱的目光下,渐行渐远。

    教令院是建筑在高处的,因此她很容易找寻到地标。在教令院的那一方天地里,她终于寻得了那位治学的博士。那人看上去挺好相处,得知是提纳里前辈推荐来的,也没什么别扭和怨言,便将自己的研究报告给荼靡浏览,他猜这小狐狸应该看不懂。而作为交换,荼靡将自己的书签抽出来借给对方研究,而那学者见了这花,也移动不了目光,就随荼靡自我摸索了。

    荼靡研究了很久,是那股对于熟悉又未知的好奇心督促着她往下看,那上面分明标注着此花在十年前就已绝迹……

    “我正是在研究使这种花绝迹的原因。”那名学者似乎带有着略微炫耀的语气。

    一瞥之间,她惊讶地发现那朵花的名称,竟然就叫茶靡,和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

    她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疑惑,那股疑惑其实存在了很久,但在这一刻却格外明显,深深触痛她的内心。为何,这朵花的名字与她自身的名字如此一致,甚至在她初次遇见它时,那花朵还分明带着她特有的气息……她的眼眸中恍若掠过一片白色的身影。犹如手中的茶靡花般纯净无瑕,然而依旧只是背影,她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也无法追寻其踪影,终究消散于无形。

    “我听说,荼靡花的花语,是‘末路之美’哦!”

    荼靡吃惊地望着面前这位大方的学者。

    “怎么?”

    “我的名字……就叫荼靡。”

    那名学者略微显出惊讶的神色,然后笑笑:“是嘛……”然后,他邀请荼靡晚上在教令院吃饭,但荼靡谢绝了。

    离去的她,独自守望在城郊的崖畔,底下的狂风呼啸,似能承载她轻盈的躯影。她挺身而起,顺着倾斜的坡度,滑向更深处的谷底。她毅然决然,宛若飘逸的仙子,顺着蜿蜒的山脊,悠然滑向那幽深的谷底。谷底的风光旖旎,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她在这如诗如画的境界中,感受着大自然的气息。沿途,流水潺潺,奇花异草争艳,她仔细地回忆起外婆曾经教给她的知识。

    她知道,狐狸被视为一种颇迷信的生灵,因此挑选婴儿名字时,倾向于选取植物或神兽为题材,大部分,家里的长辈会给男孩子选择某种传说中的物种作为名字,而女孩子则是奇花异草。初始之际,她仅将荼靡视为一种平淡无奇的草本植物,然而事实却是,它在家族传统中,寓意着纯洁无瑕,担任着祭祀仪式的重要角色。蓦然回首,她惊觉那荼靡花已在不经意间,悄然在她的心中绽放,宛如珍珠般闪耀着家族荣耀的光辉。她深深地感受到,那荼靡花仿佛成为了家族的灵魂,就像自己自诞生的那一刻就得到了命定的大祭司,但是先有了红狐纹样,还是先有了荼靡的姓名呢?这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知道,此刻,仿佛命运之神正在前方招手,等待自己去探寻家族千百年来的谜题。自从她走出了龙脊雪山,迈向谜团的脚步已然踏上征程,而揭开真相的钥匙,未必就在手中。然而,她一定将无畏地向前,坚信答案会随着脚步的延伸逐渐浮出水面。在这场马拉松式的探索中,她愿意付出一切,直至触摸到真理的边界。她从前从未这么想过,只是如今,这份情感强烈到她自己都未必觉得遥不可及。

    在这份情感的驱使下。她穿越沙漠的门户,那片浩瀚的沙海,犹如一头猛兽,张牙舞爪,等待着将来者吞噬。热浪翻滚,犹如怒火扑面,她一步步踏过沙地,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曾在雪原焦渴期待的阳光,如今却不经她允许,肆意消耗着她的体力。她的目光渐渐游离,不知何时会力竭倒下……

    在朦胧之中,一只巨大的机械巨兽缓缓逼近,它那冷漠的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明示其所隐藏着无尽的危险。她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巨兽,忽然一阵电光石火,然后在一阵强烈的眩晕中,她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晚。她目睹地上篝火熊熊,燃亮了璀璨星空下的夜空。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一位黑发少女身上,她正专注地烹饪着美食,发梢的紫色挑染时不时地悦动,身上的紫色神之眼闪烁着幽冥的光芒。角落里堆放着她们的物品,她看见了柯莱送的玩偶,还有部分不属于她的包裹,名牌清晰可见:奈芙蒂斯,这应是她的名字吧。她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舞动的火焰。沙漠里的夜晚,那篝火,宛如雪原中最温暖的怀抱。她再次阖上双眼,而这次,却什么也没有梦见。

    或许是沉睡太久,她早早地醒来,寒意尚未消散。奈芙蒂斯却已不在身边,她起身探寻,仅走几步,便撞见狩猎归来的少女。奈芙蒂斯拖着一只近百斤的赤鹫,它的血液染红了整片沙海之路,心脏仍在跳动,生命却渐渐消逝。奈芙蒂斯踩着赤鹫的血迹,那颗跳动的心脏,似乎诉说着无尽的哀鸣。荼靡退后一步,尽管她不是那种矫情的女孩,尽管从前她见过杀生,也和家人们一起,为了生存,无论在雪原还是荒漠,迫不得已,她也学会从不手软。然而,赤鹫临死前的绝望眼神,与她初醒时的记忆不谋而合,她回忆起,那个失去过往的自己,在家中苏醒,不再拥有曾经的记忆,也不再拥有情感。从那一刻起,她已不再是过去的她。

    在她最初的记忆中,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宛如闪烁着冰晶,似乎隐约向她传递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绝望。她的视野一片模糊,她也没有能力进行思考,突然间,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闭合,取而代之的是从屋顶上倾落的雪,犹如一朵染血的花朵绽放于其中……

    她颤巍巍地接过奈芙蒂斯递过来的烤鸟腿,竭力摒弃心中对其生前模样的念想。两位少女默默品尝着佳肴,相视无言。而后,奈芙蒂斯递上一瓶清水,她小心翼翼地倒入随身携带的大水壶之中。她深知水源的珍贵,因而仅抿了一口,而又放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来沙漠?”奈芙蒂斯先开口。

    “我……为了去枫丹,这样才能向家族证明自己。”

    “是么,”奈芙蒂斯神情阴冷了起来,“那你还是早点回去好了,我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沙漠里了。"

    “为什么……?”

    “就像纸飞机,迎合风而起,哪怕飞的再高,最后一定会陨落;在你眼前的我,也亲手将拳头砸向了曾经为护住自己一隅而不得不选择迎合的人,才得以解脱。你要记住,讨好型人格的下场,就像穷光蛋疯狂给亿万富翁捐款一样荒诞。”

    奈芙蒂斯的话里似乎隐藏着很多过去的苦痛,这是荼靡能够感受到的,但是从对方的表现来看,那种渺小无力感荡然无存,那大概就是奈芙蒂斯的成长吧。但是,她还是不理解,奈芙蒂斯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你想明白之前,我会保护你的安危。”

    “……谢谢你。”

    接下来的旅程,仿佛一场比曾经走过的一切旅途更无尽的跋涉,遥远得让人无法触及。荼靡之花在风中摇曳,她无力地跟在奈芙蒂斯身后,她看到路上的折戟沉沙,内心的忧虑如同沙漠中的沙子般无法计数。她忽然意识到,这片荒凉的土地,见证了无数的生离死别,它仿佛一位冷漠的旁观者,无视人们的挣扎与痛苦,就像它当初差点就要拒绝自己一样。在这片浩瀚的沙漠中,她们曾目睹了绿洲的消失,河流的干涸,以及曾经繁盛的城市的废墟。

    她看到了一座古城的废墟,已经没有多少完整的墙壁,整体淹没在沙海之中,但其中也不乏有金贵器械,昭示着,曾几何时,它繁华一时,成为沙漠中的明珠。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河流渐渐枯竭,绿洲消失,人们不得不离开这片故土,追寻新的生存之地。它俨然成为一座废墟,只剩下风在诉说着往日的传说。

    荼靡她们在那片荒凉的遗址上遇到了一位年迈的智者。他是研究这片废墟的一位学者,对沙漠的变迁感慨万分。他告诉她们,沙漠并非永远残酷无情,而是在教导人们学会适应与谦卑。正如沙漠中的植物,它们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正是因为它们学会了适应变化。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它们懂得如何调整自己的姿态,将根系深扎入土壤,汲取生命的养分。正是这种顽强求生的信念,使得它们在渺无人烟的沙漠中焕发出勃勃生机。而当夜幕降临,它们依然熠熠生辉,宛如璀璨的星辰,点缀着浩渺的宇宙。而人类又何谈不是这样呢。

    然而,奈芙蒂斯似乎并未被这位智者的言语所打动,她仍然义无反顾地带领荼靡继续前行,荼靡对于智者的话,也只是将灭绝无踪迹的荼靡花联系在一起,对于穿越沙漠,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因为她知道,在这片沙漠中,只有跟随奈芙蒂斯,才有生存的希望。

    她们俩近乎一致的话不多,倒是省了体力的消耗。如此一来,荼靡在前行的路上一边小心避开可能存在的流沙,一边就可以思考自己的心事。

    她想起来,当初结束了家族十年一度的大祭祀后,年仅五岁的她便跟随外婆回到了雪山深处的小木屋,她仍旧记得那年冬天的寒冷,在进屋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化作一股暖意。她记得,那个飘雪的夜晚,外婆突然离去的背影,归来时,眼角凝结着剔透的泪晶,诉说着她曾哭泣过的事实。翌日,荼蘼随外婆踏入祠堂,族人皆着素衣,唯独她一袭玄黑,如同孤鸿独影。外婆令她跪下行礼,她如同受命的木偶,只会遵从指令的机器人,当然也毫无犹豫地照做。数日过后,她渐渐明白,那庄重的一幕,象征着一位族人的离世,而那个人,定是品德高尚,备受敬仰的人物。那人是谁呢?既然外婆不提及,那她也不会过问。她永远都是这样被动的人。

    那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后继者。族里一些老者接踵看望她,不是为了过问,而是询问她有关金融学方面的知识,然而,发现她不仅一窍不通,甚至无一丝天赋,纷纷摇着头离开。

    “哎!还是这样,跟失忆前没两样。”

    “太差劲了!”

    “无能者!”

    她最初的印象,就是那些老者放下了自己的高贵身份,如同咒骂过街老鼠一般指着自己。

    后来的十年,附近的一些孩子渐渐长大,开始将这个绰号传出去,他们的速度极快,犹如瘟疫蔓延,整个族群都知道他们的后继者一无是处。

    她也猜出来自己失忆前是什么模样了,众所周知的一无是处?后来,每次她刚出门,就被脚下不知道谁缠的细线绊倒,直栽进院门口的雪堆中。她听见背后传来孩童如同银铃一般的嗤笑声,在北风的呼啸中消失无踪。她抿住嘴,忍着不哭出声来,因为一流出眼泪就会从眼角蔓延开扎人的冰晶,她裹紧斗篷自顾自地往树林深处走去,任凭寒风肆虐。

    当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对她恶语相向,他们大多是因为受了父母的影响,针对她的弱点起哄罢了,他们当然不会明白,他们的玩笑,言语,捉弄,都是埋在脆弱的荼靡心底最深处的疤痕。外婆曾不止一次的告诫过她,不用去在意这些孩子,但她的性格使然,她放不下。

    唯有一个小女孩,荼靡很少见到她,因为她的家更遥远偏僻而贫困,但尽管当时她年纪小,小到只有三岁,却很早便懂事,在荼靡偶然间路过之际在窗口,高声喊姐姐,如此清纯的童声,她多久没有听到过了?也许从来都没有听过。

    荼靡停了下来,小心地抚了抚小女孩瘦弱的脸庞,她们也才差十岁而已,以狐人的目光来看,也算得上是同龄人。

    “……你,不讨厌我吗?”

    “他们说,姐姐一无是处,但我不相信,因为,姐姐走到哪里,身上都泛着金光哦。”

    “是吗?”还从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

    “来,姐姐,我家里还有春天的时候下山采集到了蜂蜜,来一点吧!”

    “……不用了。”

    但是那小女孩不知不觉地便从里屋窜出来,拉起她的手进了家门,她想,她当时一定是不由自主地迈动步伐,那个孩子不可能有力气拖得动她。

    女孩找出筷子,用清晨收集的积雪清洗,那筷子,实则就是直一些的树枝。她用树枝的尖端浅浅伸进放蜂蜜的罐子里,只蘸取一点点,放入嘴中,嘴角是难以掩饰的笑容,配合她栀子色的翠发,如同春天的杨花一般灿烂。荼靡看见,那罐中蜂蜜丰盈,时光流转,一年光阴荏苒,而其甘甜如初,丰满依旧,这无疑是女孩生活中罕有的美味佳肴,而她却舍得分给一个外人品尝。尽管女孩告诉她可以随便吃,但她学着对方的样子,嘬一小口,然后合上盖子。

    那个女孩的名字,叫昙华。和她一样,与外婆相依为命,听她说,冬天一过,爸爸妈妈就要把她接进城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荼靡知道,族里的孩子都是这样,大部分,三四岁时跟着父母外出,就不曾回来过,他们将拥有更广阔的人生与未来,不再拘泥于那小小的山谷。这正是她找不到一个同龄人的原因,因为,父母宁可将襁褓中的弟弟带走,也不会容忍她这样一个没有能力的废物的。

    话虽这么说,但那个冬天,无疑是荼靡人生中度过最温暖的季节。当山谷深处的积雪渐次消融,她驻足遥送昙华离去,直至对方身影消失于天际,方才转身,让泪水顺着捂住脸庞的手臂悄然滑落。她第一次明白,离别的痛苦,原来如此刻骨铭心,蚀骨销魂。

    对了,在这十年间,是什么时候,荼靡才一点一点地重拾情感了呢?绝对不是在初见昙华的时候,远远在这之前。

    她想,这一切,都得益于外婆。外婆会在她闲暇的时候给她看各式各样的文学作品,她说,荼靡失忆前,就与众不同地喜欢写作与阅读,这将会成为荼靡找寻到记忆的契机,接触外界的钥匙。渐渐地,荼靡在外婆的关爱指导下,逐渐领略到文字的魅力,那如诗如画的境界让她心生向往。她握紧手中的笔,开始在洁白的纸张上描绘自己的内心世界,一字一句,都寄托着她对往事的渴望与追寻。在阅读的过程中,她逐渐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久违的熟悉感让她泪流满面。她明白,那些沉浸在岁月里的记忆,正通过这文字的纽带,一点一滴地回到她的生活中。也许她仍旧是木讷的,也许仍旧是被动的,但远比五岁那年的她要好得多,因此,她才会不顾一切地维护自己写作的梦想。

    她记得奈芙蒂斯问过她旅途的目的是什么,她想她找到答案了,从来不是求得罕有的认可,因为她已经放弃挣扎,而是一如既往的梦想,她不会更改,不会因为被雨淋湿而垂头丧气。

    正当她想要告诉奈芙蒂斯自己的答案时。一片绿洲出现在眼前,犹如沙漠中的奇迹,碧波荡漾,生机盎然。踏足这片乐土,荼靡能够感受到万物生长的力量,心中涌现出一股无尽的喜悦。清风徐来,摇曳的柳枝轻舞着,仿佛在诉说着与世无争的宁静和岁月的沧桑。在这片绿洲的怀抱中,哪怕在紧绷着的心弦都能得以放松。

    奈芙蒂斯让荼靡在这里休息,她去周围一圈打猎,很快便会回来。荼靡最终还是把想好的答案搁置下去。奈芙蒂斯离去之后,她独自在枣椰树下,伴着夕阳的余晖,开始挥洒文学的灵感。字里行间,流淌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如诗般的篇章,仿佛诉说着心灵的呢喃。她笔下的世界,犹如梦幻般的画卷,展现出无尽的魅力。在这宁静的时光里,她用心地织就文字,让思绪飘荡在岁月的长河之上。一路走下来,她想明白的太多了。

    荼靡瞥见一位佣兵般的汉子逐渐靠近,他肤色赤黑,颇为引人注目的是那道自右眼延伸至左脸的伤疤,显然是巨斧留下的痕迹。如此看来,此人定非善类。荼靡不禁想起了外婆临别时的预警,她小心翼翼地竖起了耳朵。

    “小妹妹,在写什么?那调侃般的语气让她心生厌恶,然而荼靡仍旧将自己刚创作完毕的一页递给对方。那人似乎颇认真地阅读了半晌,紧接着,纸页在指尖轻弹间化作片片飞屑:“什么东西?混乱不堪!”

    荼靡愕然一惊,顿时明锐地抽出长剑,剑尖凌厉地对准他:“你根本,不懂文学吧!”

    她看见对方从枯树上起身,面露狰狞鄙夷之色,显出不怀好意的轻蔑,荼靡举着剑,警惕地对着他。

    刹那间,她觉察到左臂一阵尖锐的痛楚,不禁将右手轻轻按上去,湿润的液体悄然流入指间,冰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是自己在流血。但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左臂上的红狐纹样。哼,果然是你,狐族的大祭司。”

    茶靡心中疑虑愈发浓厚,她倚着受伤的臂膀,双目圆睁,眼前景象清晰可见,对方手中持有的,竟是用于袭击自己的小型飞镖,速度之快,她都未曾察觉。

    被暗算了,但是,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呵,身为狐族的大祭司,未来的领导者,就这点实力么?真让我扫兴。”那佣兵漏出不可一世的神情来,那狂妄至极的神态,仿佛天下无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唔……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是对方好像忽视了荼靡的问题,自顾自地开始继续道:“呵呵,就你那破文字,居然还有报社刊登?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会有人重金悬赏你,更让我看不懂。嗯……让我猜猜,要不是因为你身为大祭司,不然就会因为头脑太差劲被族群驱逐出去的吧?”

    “你在说什么……”受伤的疼痛减缓了荼靡的思考,但她仍旧死死握住剑不放。

    “我是说,你真是糟糕透了!那些梦想,真是无聊得惹人发笑!”

    荼靡心头郁结着深深的创痛,对方的话语,与年幼时她受到的攻击别无二致,却又更有了那一分犀利,那股愤怒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然而她深知,眼前这位敌人强大到无法抵挡,她既无法脱身,亦无法发起攻势。

    荼靡,怎么办……

    忽地,她听见远处一声猛烈的炮响,不对,应该是在附近,那是什么……?

    “哈哈,看来,你连自己的伙伴都守护不了!”他再次笑起来,脸上的疤痕随之扭曲。

    “什么……?”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脑子真是够慢的,你的那位朋友,此刻面对的正是我最精锐的部下,哪怕她是奈芙蒂斯,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你猜猜,她能挺过我的几次进攻呢?”

    奈芙蒂斯……!不要!

    荼靡眼前仿佛能够呈现奈芙蒂斯被火炮击中倒下的场面,她不能够想象,也不敢想,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了她,这将会是自己一生的罪业。她想起了之前与奈芙蒂斯的点点滴滴,每当想到这里,荼靡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她无法原谅自己,如果真是这样,她永远不能饶恕。

    真的是,太卑鄙了……

    荼靡鼓足力气,不顾手臂上的狭长伤口,挥舞着自己的剑,直指那个佣兵的胸口,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她终于振奋起来,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而他却从容不迫,面带狡黠之色,不知从哪又甩出三个锐利的飞镖。

    荼靡举步后撤,剑锋轻转,瞬间弹飞两枚飞镖。然而,一枚飞镖却巧妙地绕过防线,从侧方卷土重来,攸地刺入荼靡右侧小腿。顿时,忽然的疼痛让荼靡失去了重心,差点倒地,她将剑插入沙土中,用左膝支撑,以维持自身的平衡。她吃力地将插入腿部的飞镖拔去,顷刻,血水汩汩地向外流淌,映红了她的衣角。

    为,为什么……自己还是伤不到他分毫……

    他的出手速度太快了,如果可以的话,只要做到比他更快……与自己的风系神之眼想配合,说不定可以做到。

    她深呼吸一口气,用剑直起身子,屏气凝神的那一刻,连神之眼都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她此刻孤注一掷时的眼眸,仿佛周遭的空气都为之一震。

    就是现在!

    她的身影消散在沙尘中,如青烟入尘,剑舞莲华,随即,那剑仿佛一条青龙绕着她翻飞,未及对方反应,她成功刺入了对方的肩胛骨,随后,刃尖向上挑起,划出一道短短的,却极深的口子,剑尖在空中的弧线,如同晨曦中的一抹朝霞,绚丽夺目,如闪电般划破长空,血花四溅,如同一朵红莲喷涌而出。

    忽然间,她感到心胸一阵紧缩,一阵绞痛,大概,因为前面时间太长,体内的力量已消耗殆尽。她的双腿变得软弱无力,身体向前倾斜,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手中的剑也随之脱手,顺着惯性在前方滚落,停在了三四米之外。

    外婆说过,身为剑士,最忌讳的就是丢剑,而她,第一次正面迎敌,剑就从手中滑落。而此刻,她趴在地上无法起身,面对那在尘土中埋没了一半的剑柄,她也无能为力。那一刻,她心中涌起一股挫败感,仿佛听到了剑身在寒风中悲鸣。她紧咬着下唇,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无力回天。那柄见证了她成长历程的剑,如今仅仅击中了敌人一下,她便再也拿不起来,她知道,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哈哈哈,还没反应过来吧?刚刚的飞镖可是有毒的。呵,别担心,我的委托不是取你性命,呵,就让你,小睡一会吧。”

    荼靡艰难地挪动右手,犹如山岳沉重,难以将自己撑起。她看见头顶盘旋着的赤鹫,呀呀地叫喊,如同当时的她看见奈芙蒂斯猎获的赤鹫时的眼神一致,是对绝望之人的怜悯与痛心。她没有想到,自己轻而易举地便战败了,输得彻彻底底。她无助地低下了头,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内心的脆弱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一步步朝荼靡走近,荼靡意识到,自己再不站起来,就彻底完了,但是,自己的躯体很明显做不到。内心的绝望侵蚀着灵魂的庇护所,使之陷入一片荒芜。

    如果奈芙蒂斯在身边该多好……如果有她,自己说不定就不至于落入如此田地……可是,那个方向静悄悄的,她恐怕已经……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信仰之光似乎渐渐熄灭,希望的彼岸显得遥不可及。

    “说起来,要怪就怪那个愚昧教令院学者,半天就把狐族大祭司的来访传得人尽皆知,而我的雇主呢,是一个在教令院做错事被停学的学者,你是他的一个机会,也是我赚钱的好机会哈哈……”

    那个,学者……?荼靡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做了最错误的决定。自己太天真了,没有意识到社会的险恶,太过懵懂,未能洞察这世间繁杂与诡谲。但她没法后悔。

    “不过我说你啊,这剑术也太差了,亏你还是狐族的后继者,没人教过你吗?”

    荼靡没有发出声音,她知道,自己已经孤立无援了。

    “你什么都做不到,你没有能力保护同伴,懦弱到连梦想都没有,你的努力不过是一场无用功。”

    她的脑海里,再次涌现出无数与之类似的嘲讽话语,那些在她失忆后来看望她的老者,不止一次地说过相似的话,他们如此毫不遮掩,直率地否定她,不止一次让她心如死灰却又无能为力,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小与无能。

    “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

    荼靡仿佛身处绝望的深渊,她无力逃脱。而对方嘲讽性的话语,正一步步把她拉入濒死的境地。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她曾不止一次听到过,但是没有一次像这次那样尖锐犀利,让她感到仿佛被死死掐住脖颈那般窒息,那种想要呐喊却无力发出声音的彷徨与绝望,那种想要站起来却不断陷入流沙的惶然,那种想要想要哭泣却因为周遭的炙热而无能为力的悲疾,仿佛一颗心被人紧紧握住,扔进龙脊雪山的冰天雪地中封存。

    “砰!”炮声将荼靡从幻觉中拉回。那就意味着,奈芙蒂斯还在和敌人抗衡。

    “这雨林和沙漠的杂种,怎么还活着!”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气恼,“不过,很快,这世上就不存在奈芙蒂斯了。”

    “你,说……什么?”荼靡终于明白,比自己更有危险的,是奈芙蒂斯。

    荼靡所活的那十五个年头,走到哪都受人保护,她努力地回想起来,从前,自己不过是走到哪里都躲在外婆羽翼下的雏鸟,即便如此,也难免风吹雨打,然而,外婆会帮她阻挡所有困苦艰辛,而她自己,却极少独当一面,因为她害怕,她自卑,她自觉渺小如尘,虚无缥缈,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坚定过,从来没有执着恪守过,因为她害怕流言蜚语,蜚短流长,无比害怕。

    她不愿意就此。

    这一次,她想守护,她想亲手,向奈芙蒂斯交出自己的答卷。

    至少。

    她不会再迷茫了。

    眼下,神之眼残存的力量或许能够支持她站起来,拾起剑,刺向对方,也许只有一瞬,如果她不迟疑,也许足够。

    要试试看吗。

    她没有选择,脑海中的炮声一遍遍轰鸣,如雷霆连绵不断地被炸响。至少,她没有被压垮,没有被击败,就有一线生机,

    那雇佣兵似乎醉心于欣赏猎物在绝望中挣扎的模样,殊不知荼靡自小便学会将一切心思埋进心底。她捂住伤口,眼里露出冽冽的寒光,对手的狞笑,让她更觉咬牙切齿。

    就是现在!

    荼靡的金色尾巴迎风飘起,掀起黄沙,随即,如捕风捉影一般,握住自己的剑,随即,闪现在那佣兵面前。长剑,似灵动的飞蛇一样倏地伸向那汉子眼前,炽热的剑锋划破长空,舞出三个剑花,犹如电光石火,瞬间捕捉到那佣兵惊愕的目光,荼靡划破了他的手臂,但这还远远不够。她手腕一扭,一招一式妙到巅毫,翩翩倩影翻覆黄沙,剑身上下翻飞,戳穿了他的躯体,随即向右上方收回,留下狭长的伤口,不亚于他脸上的伤疤。剑气如虹,斩断前路的迷茫,她的眼神犹如璀璨星辰,照亮了这荒漠的寂寥。

    对方轰然倒下,嘴角流出汩汩鲜血,随后没了生机,滚落至绿洲的水中,染成汪洋的红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有她的,也有对手的。

    赢了……吗?

    荼靡的眼神逐渐迷离,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挺着中毒的身躯再次进行了一次鏖战,高速的进攻已经将自己的体力全然耗尽,她没有能力再站起来,也昏倒下去,仿佛被沙海覆没。

    远处,好像有一个人影,像个黑色的圆点。

    是……奈芙蒂斯吗?可是,她很有可能已经……

    她看不清,仿佛黑夜笼罩了大地,掩盖了万物,她没有能力再睁开双眼。

    奈芙蒂斯,是你吗?

    我想告诉你,我做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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