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桌上小伊提心掉胆，啃起馒头来时而漫不经心，时而又狼吞虎咽，却是把蹲在一旁的阿利急得坐立不安。爸爸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儿子，选择了沉默。小伊吃完便跑出堂屋，坐在门楼里的席床上，这里的穿堂风是奶奶夏天最钟爱的。坐在这儿，耳朵凉飕飕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小伊不定时的回头看一眼堂屋，总担心爸爸嘴边的那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响起来。上午发生的事和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一耳光，小伊想想就感到心头一震抽搐。本以为将近小半年不见的爸爸，不至于对自己如此，但是事实证明自己太天真了爸爸还是臭脾气依旧。
小伊翻身趴在了席床上，双手垫在下巴下，隔着木质的床沿，看到地面上一群蚂蚁正在搬运一只垂死的瓢虫。小伊赶紧擦了擦朦胧的双眼。从学校的课本上他知道，七星瓢虫专吃蚜虫，和青蛙一样是人类的好朋友，所以见到这种花大姐，小伊就习惯性的去数它身上的黑点，如果身上有七个点，就微笑的看着，反之一脚拍死。今天不用数，这瓢虫身上就三个点，小伊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转而戏谑的看着眼前的蚁虫大战。
“小伊撵鸡。”这是奶奶的声音。小伊赶紧从床上蹦起来，踩着门前被晒的滚烫的小麦，“吼斥，吼斥”的跑了过去，两只鬼鬼祟祟的母鸡吓的调头鸡窜。撵完鸡回来，爸爸已经放下碗筷，向这边走来。小伊在床沿上坐直身体，假装若无其事的望着刚才赶走的鸡。
爸爸在儿子面前停了下来，用手拨了拨他的脑袋，瞅着那红扑扑被燎伤的耳朵，说道：
“别乱跑，等一下跟我去集上，把头剪一下。”
小伊嘟着嘴“嗯”了一声。爸爸出去了，小伊如释重负，躺在了席床上。门楼的天花是芦苇和碗口大的圆木搭建而成。圆木的数量是七根，比堂屋里少了六根。
小伊从睡梦中醒来时，奶奶一手鹅黄短袖衬衫，一手蓝灰色凉鞋，站在床边。
“快点把衣裳换上，去街上把头发收拾收拾，不是嫌丑吗。”说着把衣服放在床沿上，走开了。
爸爸已经在绑油桶，看到儿子还在磨蹭，说道：“快点！”
小伊赶紧换上衣服和凉鞋。爸爸把油桶系在摩托车的一边，摩托车是借来的，小伊只是看着眼熟，想不起是谁家的，爸爸跨在车上，回头瞅小伊，小伊扶着爸爸的肩膀上了车的后座。
通往集市的道路在零碎的麦田中蜿蜒向前，两岸是茂盛的杨树。摩托车的速度很快，耳边传来风和枝叶演奏出的交响曲。小伊以忘了上午的不愉快，此刻满脸幸福。路上不时有来往的车辆擦肩而过，遇见前后村庄的熟人，爸爸也会减速打招呼。每到这种情况，小伊总把头扭向一边藏在爸爸背后，他不愿意别人看到他那不伦不类的脑袋。
来到街市上，爸爸先找个理发店放下儿子，对理发师叮嘱几句，自己去了加油站。
这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理发店，和奶奶每次带他去的路边摊比起来，这里的装修布置堪称豪华。小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理发店，有点不知何以自处。
理发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给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理发。年轻的理发师，头发的样式和颜色都很古怪，小伊看着他，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的蜥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年轻瞅过来，发现小伊盯着自己的脑袋，笑了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先找个地方坐会儿。”
小伊在一张打转的黑色椅子上坐下。天气很燥热，一台摇头扇有气无力的晃着脑袋，几乎感觉不到有风的存在。小伊感到身体里有东西在蠕动，不安分起来，脚在地上一蹬，椅子开始转动。理发店一共两间，一座收银台占去了四分之一，头顶的天花是金属管编制而成，上面稀稀落落挂了些仿真的长着绿叶的藤蔓，对面墙上贴满了各种男男女女的画报，头发长短不一五颜六色，小伊看着他们吐了吐舌头，脸上全是不屑。
过了好一会儿，小伊已经呆的有点不耐烦了，中年男人才挪动着起身。小伊赶紧站起在椅子边候着。中年人付完钱，酷似蜥蜴的理发师，才慢吞吞的走过来，让小伊坐下。蜥蜴人来来回回把小伊的头拨了几遍，才笑着说道：
“你这发型够时髦的。”
小伊憨憨的干笑一下，心里期盼着赶紧剪吧，要不然爸爸马上要回来了。
蜥蜴人理发师拿起一把电动推子，只见他用拇指向前一顶，那家伙便嗡嗡...作响。小伊身体僵直，闭上了眼睛。电动推子滑过头皮，麻麻的。小伊随后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边的嗡嗡声，让他想起了麦田里尘土飞扬的收割机。
小伊的头发理到一半，店外响起摩托车的声音，小伊叹了一口气，知道是爸爸灌完油回来了。玻璃制的店门被推来，果然是爸爸，手里提着两个很大的塑料袋。东西被放到那把黑色转椅上，爸爸走到正在理发的小伊身边，瞅了瞅镜子里的儿子，对蜥蜴人说道：“尽量剪短点，把火燎的印子清理干净。”
理发师笑了笑：“这个时候玩火，你可真够有胆的。”
爸爸听了也是恨铁不成钢：“熊孩子，作死呗。”
小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撇了撇嘴。
剪完头发，爷俩绕道从集市中间穿过，小伊一颗心蠢蠢欲动，自己平时很少有机会来这里，如今这些花哨的门面，似乎都变成招手的马戏团，里面的表演和商品，牵引着小伊的视线，但是他没胆子向爸爸提出任何要求，只能走马观花的看一下，任那些垂涟已久的事物，像一只调皮的猴子挠着自己的心，集市不大，父子俩很快出了街道，小伊抓着爸爸腰间的衣服，把脸贴在他的后心上。
两人路过一个大院子，一栋砖红色的楼房矗立着，小伊赶紧抬起脸来，扯了扯爸爸的衣服说道：
“爸，快看，是姐姐的学校。”
爸爸转过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小伊目送着学校远去，直到头转的不能再转，才回过身来，从新把脸贴在了原先的位置。
小伊在车上还没过瘾，摩托车就颠簸着进庄了，爸爸在门前按了几下喇叭，奶奶匆匆忙忙把大门打开，爸爸一踩油门进了院子，小伊下了车满心欢喜，拎着两大包东西，放到厨房的面案上，其中有一袋是诱人的瓜果，小伊早已垂涎了一路。瞅了一眼院子，小心翼翼的解开塑料袋。黄澄澄的香蕉，一根根透着股股香气，小伊的喉咙跳了两下，咽下大口的口水。手指情不自禁的在香蕉上来回滑过，凉凉的光滑而细腻。小伊越是抚摸这诱人的香味越浓烈。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小伊赶紧把手从塑料袋里抽出来，扭头一看是奶奶，不好意思的傻笑起来，奶奶见小伊这副姿态，说道：“先别动，你爸买它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转向锅台，说道：“没动，就是看看是什么东西。”
这时，爸爸正拿着脸盆进来打水：“能有什么事，就是买来自家人吃的，给我也来一根。”
小伊听到这话，立刻眉开眼笑，走到奶奶面前，奶奶早读懂了小伊那一脸的馋意，把香蕉往小伊面前推了推，说道：“自己拿。”
小伊毫不客气的掰了一根，一叶叶的撕开，咬上一口，又随手揪了一根，递给爸爸。爸爸没接，端了洗脸水走出屋子，小伊跟了出去，递上香蕉。爸爸接过香蕉，瞅了儿子一眼，说道：“给你奶也拿一根，别只顾自己。”
小伊又一口下去，手里的香蕉还剩下半截，含糊着“嗯”一声。
小伊又来到奶奶身边，手里的香蕉已只剩下一张皮，又伸手去拉刚被奶奶系上的塑料袋，奶奶道：“又没人跟你抢。”
小伊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解开塑料袋，给奶奶掰了一根。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多吃一根吧。”奶奶说着把身子往另一边转了转。
小伊一片片把香蕉皮脱下来，递到奶奶嘴边，奶奶只好咬了一口接过来，皱了皱眉头道：
“嗯！还没烤红薯有嚼头。”
小伊笑了笑，伸手又掰了一根跑了出去。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