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前一阵女友间聚会，不知怎地提起了初恋。众人一致要求我第一个坦白，并说坦白从严，抗拒更严。为不引起众怒，我只好投降。岂料我第一句话便引起一片惊呼。我说，初恋那年，我十四岁。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个早熟的孩子。十四岁那年，我上初一。是个有着双重性格的小女孩。安静的时候羞涩忧郁，疯起来的时候像个野丫头。外表瘦小纤弱，内心却容易狂热和激动。我的后座，是个清秀外向的男孩。我们经常在一起温习功课，一起疯玩打闹。有一回做作业时，他悄悄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一是行英文：Do you like me？我顿然脸红心跳。将纸条做贼一般藏起，没敢应答。

那时候我是班里住得最远的学生，中午总是自带饭，吃完后便在校园里闲逛。偌大的校园里只有我一人孤寂的身影，然而心里其实并不觉孤单。因为有希望与幻想，一切便仿佛有了盼头，明媚，舒展，透露着无限生机。慢慢地我发现他总是午后第一个到校，看电影时总是找我身旁的空位，上课我回答老师提问卡壳时他总是小声救场。有一次上完夜自习，他提出送我回家。两辆自行车，我在前，他在后。我们谈得并不多，他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夜风吹过，路旁的庄稼发出好听的哗哗声，我的心也跟着一起飞扬起来，心里湿润而温暖。

那是一个多么单纯的年代啊。男生女生之间的心仪只限于悄悄地观望，远远地关注。Love是禁词，从不敢轻易动用。就连悄悄写个单词Like，也只是写给自己看，像做了多么离经叛道的事，无比心虚。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风言风语渐渐蔓延开来。有些事情，原来不是真的，但经过若干人之口，仿佛已然是真的。而我们处在漩涡的最中心，懵懂惶然，竟然也以为是真的了。我们像做错事的孩子，位置被隔开，交流被禁止。然而越是这样，原本不太明显的思念却突然一下子变得突出与汹涌了。之后两年左右的时光里，我们基本上不再讲话，然而每逢生日，依然会收到他悄悄放在我抽屉里的卡片。我知道他一直在，在离我有两个过道远的地方，在我悄然回头默默关注的地方，在我心里最柔软最无助的地方。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我干了一件有史以来最大胆最叛逆的事。我编了个借口，溜出去来到他家附近。他家亮着灯。我想起他的模样，他的言语，他晶亮的眼眸。我在角落里静静地站着，淡淡的月光下，是我寂寥的身影。当他家的灯灭掉的那一瞬间，我感到心里有某些东西也随之轰然倒塌了，从此灰飞烟灭。没有人了解，那个回去后蒙在被窝里狠狠痛哭的小姑娘，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绝望与疼痛。

想来故事都是这样的罢，因为不曾得到，所以在记忆里，便显得格外的好。而初恋也最适宜用来怀念与珍藏。初恋是轻柔的风，是飘浮的云，是青涩的果，是隐晦的痛。一个人一生中，若能拥有初恋的美好回忆，亦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