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火锅

“原来重庆就是巴郡啊！”我指着墙上的地图做“原来如此”状。

在瓷器口博物馆的墙上，挂着一幅表示古时重庆的一幅地图。地图是用传统的写意的方法描绘的：在犹如巨兽大张的嘴里伸出的舌头般的渝中半岛周边，围着一圈城墙。除了在现在的鹅岭这一带与广袤的原野在巨兽的咽喉处相接以外，整个巴郡城都是被大江环绕，正是所谓三面环水，易守难攻啊！

“嗯？”身边的倪儿恰到好处地让我能够继续。

“知道严颜吗？”

倪儿看了看我，轻轻摇了摇头。她对历史人物的知识几乎等同于我对当今流行歌手的无知。

“严颜是三国时候巴郡的太守。”我很高兴又能做一次历史知识的普及了。“当年刘备进攻四川，兵分两路。其中一路是由张飞率领，就在这里被严颜挡住了去路。”

我再次看向墙上的地图，在陆地上只有喉咙口这一个地方可以进攻。“怪不得，严颜坚守不出，张飞就没辙了。“我喃喃自语。

我又看了一眼倪儿，她正等着我的下文呢。她不一定对此感兴趣，但她并不在意给我一个“卖弄”的机会。

我暗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严颜打不过张飞，只好躲在城里。”我指向墙上的地图：“巴郡三面环水，还都是大江。张飞也没有办法了。”

“然后呢？”倪儿追问，显然被钓起了胃口。

“后来张飞使了个计策，把严颜骗出了城，这才抓住了他。”我继续简单地讲着故事：“严颜不肯投降，对张飞说，蜀中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张飞被感动了，就放了他，结果他也被感动了，就降了张飞。”

倪儿笑了。我也有些恍然：被释放了，就是在野了。在野了，再投靠，就不算投降了？

“三国时候，重庆就有火锅了吗？”倪儿突然问了一个与张飞和严颜们毫无关系的问题。

“呃......”我愣了愣，又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三国演义里好像没提到过火锅。”我们都笑了，声音有些大，在空空的展厅里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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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有没有火锅，我不知道，但如今火锅却是重庆无法避开的一个话题。可以说没有吃过重庆火锅，重庆就白来了。昨晚，在飞到重庆的第一个晚上，在朋友“小师妹”夫妇的陪同下，品尝了一次重庆的火锅。但是我们对这次的火锅略有失望 - 重庆火锅并不那么辣啊。这个失望是来自朋友的好心：他们担心我们无法适应太麻辣的老火锅，所以带我们来吃改良过的重庆火锅。而日后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个选择其实没有错：如果当时选择了老火锅，估计我们不会再去吃第二次火锅了。

在南岸区的德庄后花园火锅店，我们选了一个走廊上的四人桌。从这里可以见到长江对岸的高楼、东水门大桥，还可以望见远处的朝天门码头。

“这里可以看到夜景。”小师妹说道。“而且这里的火锅没有老火锅那么辣。你们可能会习惯一些。”坐在边上的小师妹的先生补充说：“这里是给游客们吃的，我们一般不会吃这种火锅。”他的语气中似乎表露出他并不想选这个地方，而这一切都是小师妹的主张。他站起身来，从身上摸出一根烟。“这里的火锅不辣，一定要点辣的。”临离开座去吸烟前，他特意强调了一下。

我们还是有些担心，不能完全相信嗜辣的人嘴里说出的“不辣”。小师妹也有这种担心，结果还是点了45度辣度的中辣的锅底。

倪儿和小师妹聊着分别以后各自的事情，谈论着过去共同的经历和熟悉的同事。很快一个铜质的大盘端了上来。铜盆里面散放着姜片、麻辣调料和红色的干辣椒和一根粗大的小葱。铜盆里最醒目的是那个橘红色的牛油小熊雕像和雕像前表示辣度的两个橘红色的牛油阿拉伯数字45。服务生在盆里加入热水，再点着了桌下的火炉。盆中的水温渐渐升高，牛油雕像和数字随着水温的升高慢慢消融、坍塌，最后消失在冒出热气的液体中，与融化的麻辣调料一起变成一锅翻滚的红色液体。

“好了，可以吃了。“重新回到座位的小师妹的先生虽然流露出不满意我们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还是选择了中辣的神情，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开始招呼正在说话的她们和看着翻滚的红汤发愣的我。

“鸭血先倒进去，要多煮一会。”他又在盆中扔了一把葱。“百叶时间别长了，不然就老了。”我要求点了小酥肉，因为我听说它是火锅的绝配。“小酥肉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涮着吃。”他一样一样指点着，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食客。“筷子夹紧了，东西掉进去就找不到了。连个九宫格都没有。”他不由地有些抱怨，然后又解释说：有九个格子，每个格子涮不同的东西，万一掉了也容易捞出来。

落日静静地从江对岸慢慢地滑落，从高楼的楼顶消失在楼的背面。橙红的光芒从高楼的间隙中透出，把建筑、江面和大桥染成一片柔和的金色。然后，天暗了下去，对面的灯光也亮了起来，随着夜色的加深而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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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傍晚，在饱览了山城步道和中山四路的美景之后，我们决定尝试重庆最经典的美食：老火锅。

“我们去哪个店？”倪儿很头疼。重庆有太多的老火锅店，而那些网红的店面却没有不是排着长队的。我也是拿不定主意，但内心实在是为排两个小时队吃一顿饭而感到不寒而栗。

“这样吧，我们先走过去，一路上如果遇到网红店，而且排队的人也不多，那就去吃，否则，”我想了想，“就找一家人多一点的。”

其实，我并不觉得网红店一定会更好吃。网红原本就是一个炒作和包装的结果。即便这些店物的口味比其他的点好，我想除非是美食评鉴专家，一般的人根本就吃不出什么差别来。“人多的店呢，首先味道肯定不会糟糕，否则没理由人多。”我解释我的想法：“其次，人多的话服务也不会差；最后，人多的话，食材原料的流动肯定快，也就是食材的新鲜度会比较好。”

解放碑商圈里有无数的好吃街。这些好吃街是挨得那么近，好像走出一条边上就是另外一条。在不知是解放碑好吃街还是较场口好吃街的一条岔路上 - 街口的路标没有使我清楚一点，反而是更糊涂了，以至于不再想去搞清楚究竟是那条街，反正我只是去吃老火锅的，在哪条街不是吃呢？街棚底下密密地排满了饭店、餐厅，一眼望去，老火锅的店牌琳琅满目。我们根本没有花时间去寻找或者犹豫，因为伙计的殷勤，最重要的是店里的客人不少，我们就在街口第一家的老火锅店，选择了一张店门口靠近道路的室外餐桌。

点了一个九宫格，犹豫了一下，还是谨慎地要了微辣。又点了百叶、鹅肠、鸭血、麻辣牛肉等几个火锅菜。等伙计离开后，才扭头仔细地观看店面前五颜六色的广告信息。“重庆电视台《重庆美食》推荐品牌。”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商业利益交换实在是不能太作数。“荣登CCTV-2《消费主张》”。实在是烂大街了，几乎每家有点脸面店门口都能找到类似的东西。“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这家大东匠人老火锅的这个牛皮吹的有些大了，不过也真敢吹。果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我笑着把这些指给倪儿看。她也笑了，笑容中更是不掩饰她对这种文字的不信任。

很快，九宫格端了上来。跟德庄后花园不同的是，端上来的已经是一锅暗红色的漂浮着干辣椒的液体。我俯身跟倪儿轻声说：“这锅跟前天那个不一样吧。那个汤的麻辣料和牛油都是固态的，现场融化的。“见倪儿好像没有明白，又说道：”据说老火锅的汤都是老汤。”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就像地沟油一样的。”这下子，倪儿皱起了眉头。“当然不是真从地沟里舀出来的。不过呢，这老汤味道好，重庆人都喜欢。”我赶紧在倪儿失去胃口前再补充道。

“算了，不想了，我们开吃吧。”菜都陆续上桌了。倪儿不愿去细想这里面的事情。就打断了这个话题。“好，行走天下，就得什么都敢吃啊。呵呵。”我笑了笑。倪儿不是个挑剔的人，但不愿被欺瞒。所以我要在动口之前把这个公开的秘密告诉她。

微辣的老火锅似乎没有什么辣度。倪儿吃了几口，略微诧异地说：“好像不怎么辣呀！”

“好像是哦。”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跟前天的没什么差别啊。”

九宫格确实好用，把不同的食材放进不同的格子里，按照涮煮的时间长短轮流着格子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

“越来越辣了，我有些受不了了。”倪儿放下了筷子，吸溜着嘴说。

“赶紧喝口啤酒，漱漱口。”我指了指啤酒杯。确实，我也感到了口腔中和胸腹内越来越浓烈的麻辣感，尤其是辣，渐渐地在胃中有了一种灼烧的感觉。

“有人说，老火锅是越吃越辣。”我呼出一口气，拿起酒杯灌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顿时舒缓了食道和胃部的灼热感。

“为什么呢？”

“也许量变到质变？也许食材煮的时间长了，辣味渗进去了？也许汤越煮越辣？“我指着翻滚的干辣椒，眼睛回到已没有多少香油的蘸碟：“会不会是吃的时间长了，碟子里的香油越来越少，而被带进来的辣汤越来越多的原因呢？”

我们知道，这些胡乱的猜测没有多少可靠性，因为前天的火锅有着同样的因素，却没有发生同样的情况。也许老火锅里真有什么不宣的神秘吧。

“味道不错，不过我不会再吃了。”倪儿被辣得有些不舒服了。辣在嘴里是痛且爽的事情，而辣在胃里就只有不适和难受了。“至少这次在重庆不会再吃了。”想了想，她又笑了：“还是小师妹英明，如果第一天就请我们吃老火锅，我们就不会吃两次火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