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遭遇甘总 下

十六
市政府在流花宾馆召开财贸战线工作会议，甘总见到了刘副市长。在卫生间门口，刘副市长进去，甘总出来。相熟的又隔着级别的上下级在卫生间见面，一般地会略显尴尬，刘副市长和甘总之间没有这种感觉。

甘总隔着老远就喊：“刘市长，你老人家精神头好啊！”刘副市长接住甘总伸过来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微笑道：“帅经理更帅了！哦，你等我一下，我有个事说！”松开手后进了卫生间。甘总走到一个转角处，回头一看，可以看见卫生间门，拿出了烟一边抽一边等着。

甘总不常抽烟，抽烟就是装装样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有根烟拿在手里，可以避免难堪。熟悉的人看见了，只会说这小子犯烟瘾了，一个人躲着享受呢！这不，陆总也从会场上溜出来了，见甘总在吞云吐雾，笑道：“甘总好享受呀！”在公众场合，陆总叫着职衔，没叫小名。甘总嘿嘿一笑：“台上正表扬你们呢，怎么跑出来了？”说话间掏出烟盒，抽出来一根，递给了陆总。

陆总自己将烟点燃，想起了油菜籽的事：“甘总，菜籽什么时候到？”“快了吧，说是等车皮呢！”货未到，甘总不愿意多说细节，简单地答道。陆总也不是个关注细节的人，他当然知道，今年的油菜籽货源有些紧张，不过，天地之大，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各有各的本事。他连抽了几口烟，将烟屁股掐熄后扔进烟缸：“货到了直接找苏科长！”甩出这句话后，向甘总扬了扬手：“我得方便方便。”急急地进卫生间去了。

甘总见刘副市长还没出来，自己也不能干等着，就又点燃了一根烟。良久，刘副市长终于出来了。甘总将半截烟丢在烟缸后迎了上去。刘副市长没再开玩笑：“小甘啦，汛期要到了，市政府下达了防汛物资计划，有你们的份，一定要抽足人力，尽快准备到位，不要拖了整个防汛工作的后腿哟！”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会场走去。快进会场门时，刘副市长停住脚步，不经意地对甘总说：“我听说市委曾书记的女婿在你们那里？”见甘总肯定地点点头，刘副市长继续问道：“这小子怎么样？“甘总惜字如金，也没有使用溢美之词：“不错，是科长了！”刘副市长朝前面的会场走去，好像是忘记了刚才的话题，话锋一转：“别忘了防汛物资哦！”说完径直朝主席台走去。

甘总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品味着刘副市长的话，心想，上次的电话内容落在李科长身上无疑了。领导们希望自己的亲属有出息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什么可厚非的。这次油菜籽业务，李科长如能够办得漂亮，展现出一定的工作能力和成绩，往上提一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看来这一回，李科长主动提出搞这笔油菜籽业务，是有意识地要表现表现。“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都还算顺利……”台上，刘副市长正在安排防汛工作，由不得甘总继续想下去，他赶紧拿出本子，开始认真记录起来。

十七
下午上班，甘总召开了公司党政联席会议，传达了市政府财贸战线工作会议精神，重点就公司落实市政府防汛物资的计划作了安排。下班时间还没到，甘总有了一点安静的时间看着财务科刚送过来的半年度报表。

公司各项指标都还算不错，各科室的经营业务进展平稳。甘总重点翻看了土产科的报表，半年计划已超额完成，看来李科长在业务经营上有些办法。如果这回十个车皮的油菜籽能够落实，该科的年度利润可以翻倍了。“方副科长送钱去有两天了，该有消息回来了！”甘总计算着时间，想着自己的一个个安排，“不会有事的，这次去的方科长是个稳重的人，两个科长把关，能出什么大问题？”

有时候看似精心周密的安排，往往不堪一击。夜半的一个电话，使甘总彻夜难眠。方副科长语无伦次地叙述，使得甘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李科长他们应该是遇到了骗子。

早上一上班，甘总要办公室吴主任叫来毛总和财务科董科长，四个人关在甘总办公室开会。甘总将方副科长的电话内容转述了一遍后，请与会者都讲讲想法，事态再严重，更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集中智慧群策群力。可想而知，仓促之间，谁能一下子拿出一套完整的办法！甘总经过了大半夜思考，同志们的讨论，对于他来说可能就是一个补充，或许可以使他的方案更为完善、更为有效。

毛总恨恨地：“这个李科长太自以为是了！上次开会我说了三个注意，他是一个都没有听进去！”毛总喝了一大口茶，想到今天再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就说了自己的想法：“现在的关键是想办法把钱弄回来，几十万呢！我说马上报案，宜昌报，大庸报，双管齐下，报他们诈骗！”

办公室吴主任顺着毛总的思路说了自己的疑虑：“报诈骗，用什么理由？报了人家会不会立案！立了案钱还在不在！”吴主任长期在领导身边工作，遇到事情会经常参谋参谋，别看三言两语，往往会使得问题的症结更为清晰。

大家一边思考一边议论，董科长对银行的运作比较熟悉：“现在银行里资金都紧张，一般都会压票，可能骗子现在还兑不到钱！能不能够用这点时间想点办法。”

董科长的话打开了毛总的思路，使他有了新的角度。刑事的立案是由公安局说了算，旁人左右不了；那就用处理民事的办法：“我们干脆打民事官司！告他们不履行合同，这个容易立案，一但立案就可以进行诉前保全，即使钱到了他们的帐，也可以冻结起来，官司一赢钱就可以回来了！”

……

见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意见也逐步趋于一致，时间上已不容许久议不决，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候，甘总开始说出自己的安排。

“有个情况先通报一下，方科长在电话里说，李科长已被当地警方在什么歌舞厅里抓到派出所去了，说要单位去交钱取人，具体细节不清楚。李科长在里面给方科长打了电话，要方科长尽快通知公司，对方肯定是骗子了。从这点说明李科长在自己陷入困境时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

“现在正是防汛救灾时期，市委要求一把手不得出门，所以，湖南的事只好请毛总和吴主任去处理了。不过现在通讯很发达了，我们之间要及时沟通情况，相互配合，钱一定会有办法弄回来的。作为一把手，甘总说出话来充满信心。这个时候他也必须通过自己的话语给部下于信心。

“吴主任，你马上联系王律师，请她和你们一起去，将打官司所需要的文件都带齐了，现场取证后尽快起诉，并附带诉前保全。一定要赶在对方兑票之前，办完起诉和诉前保全手续。到银行将钱冻结起来。

“吴主任，你把该带的钱带足。毛总，您去后，以单位的名义将李科长领出来，罚款由单位先交了，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把被骗的钱弄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你们也不要给李科长施加压力，要他们全力配合你们就行。时间紧迫，毛总，请你们尽快出发，越快越好！

“董科长，你和我会后就到银行做做工作，请他们尽可能地压票，使毛总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办完起诉和诉前保全的手续，能够把钱控制在法院手上。我们先到农行找胡行长，再到人行找江行长，争取赢得更多的时间，确保万无一失。

“大家如果没有新的意见，我们就分头行动，请保持电话畅通，有新情况随时联系。”

十八
中午的饭桌上气氛沉闷，李、方两位科长心事重重，楊、朱两位老总有一搭无一搭地劝吃劝喝。席间有电话响了，楊总起身有点歉意地说道：“我接个电话，朱总，你陪李总他们再喝一杯！”朱总拿起酒瓶要酌酒，李科长用手盖住酒杯：“不能喝了，下午都有事呢！”李科长这次是决心按照甘总的提醒到车站弄清情况了。

当楊总回到酒桌上，李科长几个人都已放下了筷子。楊总将手中的电话晃了晃说：“信用社董主任的电话，说是要到几个收购点上察看我们公司油菜籽的收购情况，好定贷款的计划额度；下午的确陪不了你们了。这样吧，下午还是在这里，我们一起好好再喝几杯，晚上我陪你们去放松放松。”楊总笑得有些暧昧。李科长能够感觉到楊总接电话前后态度发生了变化，热情仿佛又回到了楊总脸上。难道是自己过虑了？先不管他，到车站看了再说。李科长的主意未变，站起身和楊总握了握手：“那你们先忙，我们这就到车站去验货看质量。”

三等小站，货运并不繁忙，站台上并没有装载油菜籽的车皮，见此情景，直看得李科长两个人头皮发紧。问了问在货场上见到的几个人，谁是民富的小陆，都说不认识。两个人心急火燎地来到货运室，一个穿铁路制服的女孩匍在桌前瞌睡。方科长上前连喊几声：“同志，同志！……”女孩微微抬抬头，睡眼惺忪地：“什么事？”“请问发峡江的油菜籽在几号站台装车？”女孩翻看了一下面前夹着的几张纸，不耐烦地：“没有，这几天都没有！”李科长不死心：“帮忙再看看，民富粮油公司发峡江的！”“民富？怎么回事，这几天已有几个人来问呢！”女孩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回答问话。“嗡”地一下，李科长十分努力才没有摇晃身子，心里懊恼不已，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问呢！毛总的提醒，甘总的嘱咐……一切都迟了。李科长被失职的巨大压力弄得快窒息了。方科长小心翼翼地：“快赶过去看楊总还在不在！”李科长笃定已人去楼空，但不到最后一步，谁又会死心呢？

“麻木”总比人快，紧赶慢赶车到了人民路。方科长眼尖：“李科长，门还开着！”大开的卷闸门，在李科长的眼里，就像是楊总敞着的怀抱。僵硬的四肢被温暖的空气拥抱，开始灵活起来，此时的两位科长周身就是这种感觉。刚到门口，楊总已迎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刚走，车站货运室胡主任就来了电话，说车皮计划变更了。现在要抢运防汛物资，其他的东西都得暂缓几天。你们又没电话，通知不到，让你们白跑了。”

“我们问了货运室，说是这些天根本就没安排发油菜籽的车皮，也没说抢运防汛物资的事呀？”楊总的话不由人不信，但亲眼所见的东西更不应该怀疑呀，李科长直接说出自己了解的情况代替了提问。楊总微微一笑，用咤异的口吻说道：“不对吧，你们见到胡主任了？”“一个女同志说的，她还查了计划表的！”楊总依然轻轻一笑：“难怪，我们的车皮是通过胡主任临时变更来的，所有手续都是倒着来的，装好车皮后才会填计划单，没特意交待，别人是不会知道的。”楊总的解释合情合理，李科长只能暂时放下心来，因为他们心里也希望一切都是误会。

“既然发货时间推迟了，”李科长打定主意要把汇票要回来，“还是按照合同上说的，见铁路大票付款，请将汇票退给我们。等铁路上把货装好后，我再把汇票给你们。”楊总听李科长把话说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没问题没问题！张……”张字喊在半空停住了，像才想起来似的，“哦，张会计的母亲病了，请假赶回怀化去了！票在她手上。这不要紧唦，你相信我们一定按合同办，装完货再到银行兑款。”楊总一脸的真诚。

十九
中午吃饭时，楊总出去接的电话，不是信用社董主任，而是他公司的张会计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上银行去兑票没兑成，票是真的，钱还未划到。她问了银行原因，银行说，像这种跨省的汇票，一般都会有压票的现象，少则两三天，多则一个星期。楊总接完电话，直在心里责备自己太沉不住气，险些把事情弄砸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又笑意浓浓地回到酒桌前

楊总没动声色，按原计划将要到车站验货的李科长一行送走，回到办公室，把款到之前这段时间如何安排在心里谋划了一番。他叫来张科长：“你从现在起就不要到这边来了，天天给我到银行去盯着，款一到就把票兑了。”说话间给了张会计一个账号，“直接入到这个帐号就行了。”他又将朱总叫来吩咐道：“等会儿李总他们回来，不管他们如何生气，我们的态度要好。对于他们的问题都由我来回答，你顺着我的意思说，把他们稳住就行了。还是安排吃个饭喝点酒，晚上再到歌舞厅去玩玩！”

所以，李科长三人从车站返回时，楊总专门在公司等着他们呢！李科长好不容易下决心要汇票，楊总一句“张会计母亲病了，赶回怀化去了。票在她手上……”，楊总一个软钉子，碰得李科长竟一点脾气都出不来。

见汇票一时也要不回来，李科长只好再催对方发货：“朱总和货运室胡主任关系蛮好唦，请多想点办法尽快把货发了！”朱总认真地说：“这点你放心，胡主任就是我的一个兄弟。如果不是抢运防讯物资，我们的货恐怕早发了，真是不凑巧。刚才楊总又说了，让我晚上到胡主任家里去一下，准备了一箱酒鬼酒，胡主任就喜欢酒。我想要不了两天，就会有车皮的。防汛物资总不会老运唦！”不等李科长说话，抬起手臂将手腕上的表点了点，“楊总，该吃饭了！”楊总也看看表，把李科长的肩一拍，显得十分亲热：“走走走，先吃饭，边吃边谈！”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