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当遗世独立

最近几趟去市里，忽然发觉路上看到的漂亮姑娘多了，许是因为盛夏炎炎都穿的比较清爽，许是因为暑假学生们都走出了校园，许是因为最近陪妻子看了一部恋综又找回了些许青春萌动，许是因为年纪又长了一岁陪着我的眼镜磨损的更厉害了……

我一直是比较排斥去市里的，甚至有时候倔强地与城市化进程为敌，但终究我是弱势的，所以我只能逃，而庆幸的是，目前为止我的逃跑仅管没有计划却还算成功。市里给我最异样的感觉就是人多。每当地铁刚刚将一望无际的绿野丢进深不见底的隧道里，洞开的车门处便如开闸泄洪一般涌进形形色色的人群，好像要逃离这车厢外边什么可怕的东西，又好像要争抢这车厢里什么可贵的东西。而当我像牙膏一般被挤出车厢，当我的双脚带着我的身体不得不以与人流同步的节奏向地铁外走去，我的目光根本没法躲避像子弹一样朝我撞来的面孔，我的眼睛只能应激地接受迎面而来的景象，不受控地作出眼前一亮或者视线跟随的反应，然后不得不承认来自心底的声音，“这个姑娘长得不错”。于是，无论是从概率学还是社会学的角度来讲，我在市里看见的美女自然会多多了。不过，我并无意在此做审美的学术探讨，在我的审美中是将美好的人儿与自然界所有的美好都看做一种馈赠，由命运籍由缘分赠与我的礼物，但在市里以这样的方式遇到的美好，却让我生出些许感伤。

我尝试着从往事中寻找这份情愫的来源。记得刚毕业那会，网络流行由一大串问题组成的人格测试，其中有一道题目是，“如果你喜欢的人在你面前睡着了，你会怎么做”（可能非原文，大意应如此）。我的回答是，静静地看着。对我来说，这个问题可以扩展为，“如果面对着美好的事物，你会怎么做”，回答不变。只是，这个回答要实践起来是有条件的，而这一条件便是：美好的事物是独立于周围的环境的。我去植物园的时候，从没觉得有哪一朵花格外美丽，但却因为路边那独树一枝的夕颜花念念不忘；我还在念书的时候，从没觉得班上有什么美女，但却在毕业后不止一次因了不期地相遇而奋不顾身；我们所生活的地方，总是在并未看尽的时候就生出了“看破红尘”一般的淡然，可在别人的旅途中，却有可能是一生难忘的风景。

因为——美，当遗世独立。

遗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那样只会“高傲的发霉”，就像家里最脏的地方都是手够不着的地方。遗世，是对世俗的无意识，无意识世俗的眼光与评断，无意识世俗的干预或抛弃，是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是那年泸沽湖畔的摩梭族阿妹。独立，并非拒人以千里之外，那样只会“孤独终老”。独立，是从不依附来求证其美、亦从不急于自证其美，如同灌木不攀附高枝，如同圣人不言说其圣；随他自然而然，随他浑然天成，既是毕淑敏的素面朝天，也是戴望舒的雨巷。我遇见过的美，有两种。一种是具象之美，包括自然的美景与天生的容颜；而另一种是抽象之美，包括美的心灵和艺术。前者安静，常在等待，后者敢动，常需表达；前者易逝，遇上是缘，后者易错（包括错过和错意），珍惜是福；前者自然造，常有时限，后者人心造，贵在坚持。而无论是哪一种美，唯有在遗世独立之时，才得以发现其美，唯有在遗世独立之处，方能彰显其美。而叹为观止的美景，往往亦存在于更难企及之处——当然，也有一些所谓的美，明明是迫不及待地被世俗簇拥得心花怒放，吹捧得高高在上，却认为这就是“超凡脱俗”，这就是“风华绝代”——我犹记得那日在公交上遇见的学生妹，因为未预料的暴雨全部的头发都因为雨水的缘故贴在脑后，却依然开心地与伙伴讨论着学习，也还记得原来居住小区的保安小姑娘，穿着明显不合身的保安制服，带着仍未脱的稚气认真地为居民服务。这些美好虽然微不足道，却让自己那段迷茫的时光不至于总是阴霾密布。

于是，当我走在千城一面的市里，与那些美丽的面孔匆匆擦身而过，我神经质地为没有人欣赏她们的美而悲伤。没有地方，因为不会是这片盲目的人海，也不会是那些被欲望加热到窒息的高楼大厦里；没有时间，因为她们无法停歇，周围的人也不会因为她们的美丽而停歇，生活亦不会因为她们的美丽而让出捷径。然而，许多时候，并非我们缺少发现的眼睛，而是我们向这个世界倾倒了太多垃圾——没有感情的行为，没有意义的妄想，没有尽头的争斗，腾不出时间去寻找，也腾不出位置去接纳。也许有人会说，那是因为不够美。诚然，极致的美与悲剧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即在一瞬间将意欲全部消除，让我们得以有时间和空间将眼前的事物全部接纳。但是，真的要极致的美才能唤醒早已习惯、早已麻木但其实明明在渴求重置、渴求寻回、渴求矢志不渝、渴求初心不变的我们吗？所以，不单是因为市里的人太多，也是因为置身那里的人心太满，容不下了吧。然而，终究还是有人（譬如我）注意到了她们，那末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