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洼的那些地名
人到中年,有一些名字很叫人想念,亲切。
面山儿,后山儿,腰塘,塘荡,朝北,黄坳,牛荡岭儿,小塘洼儿,底湾,杨宝洼,汪沟儿,大岭上,大场包儿,打场,三斗,破塘,竹园,泡树林儿。
乡村的地名都名符其实,要么地理位置,要么人名典故,要么特征取名,都形象贴切。
孔洼的那些地名象面山,就是湾子对面的一片山,多长的是板栗树,松树,麻栎树,还有密罐儿,毛楂子等吃的。每到板栗熟时,我们小孩就爱到那儿捡柴,借捡柴之名捡掉下的栗子吃。小时候都这样,哪棵树的柿子熟了,就到哪棵树下打猪菜,哪块地的花生熟了,就到哪块地旁去干活,大家都心知肚明,顺便逮点吃的。象杨宝洼,就是一个凹荡子,而且很久以前那里住过一个人就叫这名。这个人我爹爹辈没见过,爷爷辈好像见过。象汪沟儿,就夹在两座山底,而且湾里的几户人家都姓汪。象打场,就是一个打谷场。三斗,有一个田面积是三斗。在山区,田都是很小的,村人都戏说一个斗笠盖住一个田,所以有一个三斗大的田是很不得了的。能分到这样大田的也是不得了的人家儿,那时分给了我们小队的保管,他自己分的。朝北,就是背阳的一片山田,早晨见不到太阳,下午太阳又走的早。村人长年在那儿种麦子,栽红薯,插秧,砍山柴。底湾,就是我们湾下面的一个湾,哪家喊仔吃饭了,我们湾就能听到。早年哪家买收音机了,放个歌或是连播剧,声音开的大大的,两个湾的人都能听到,那在山上田地里干活的人也能听到。腰塘,就是一个田冲中间的一个塘,处在冲的半腰,蓄水,天干时灌溉下面的田。破塘,就是一个破了的塘,蓄不住水,长期不用不修,就破了。
竹园,湾头边的一块竹园,长满了经年的竹子。好多竹子上都刻上了骂人的话,谁和谁搞毛了,打架了,输的一个就在竹子上骂两句,以解气。好在竹子不介意,一年年的长,把那些话也随着拔节往上带,带着看不见。夏天竹园子里荫凉,热闹,我们都爱在里面玩。翻竹,撑住两棵靠得近的竹子,翻跟头,手撑的点离地越高越好;过竹,一人站在另一人的肩膀上,扶着竹子跑。两人要合作好,要不上面人就掉下来了,还会把下面的人带倒。有时两人扶的不一样,上面人扶这棵,下面人扶那棵,一扯,就掉了;上竹,就是爬竹子,都能爬到竹杪上去。有次二妈家的小儿子犯事了,二妈拿着棍子打他,他就往竹园跑,二妈在后面撵,撵着撵着人不见了,抬头时,见他在竹杪上扒着,二妈又好气又好笑。如今二妈早已化作青山的一抔土,她爱的小儿子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艰难谋生。岭上,就是一个山岭子,乡村的湾一般都在山底,所以出门就是上坡。大岭上就是到千斤街上去必经的一个山岭,因为是个要道,所以沿岭修了一条马路,还通到畈上,邵山(两个自然村)。因为宽,平,所以我们爱在那路上玩。打猪菜,捡柴,带上一付扑克,完了就坐在路上打扑克。那时打的是升级,背老K,逮特务。或是放牛,一群仔赶一群牛,把牛绳挽在牛角上,牛往山上一撵,就开始打扑克。牛爱往哪跑往哪跑,一般到天黑儿时牛自己会回到放它的那个地方,我们只管在那等着就是。但也有时候,牛跑不见了,得找几天;有时还得问过阴的(那时一个村儿里总有一个这样的人,半仙),牛跑哪方儿去了,再去找,最后总能找到。牛是通人性的,它自己也在往回找。但放牛的总少不了一顿打,还饿几顿不吃饭。
孔洼的那些地名后山,就是湾后面的一个山。说是山,也没多少树,几棵松树稀稀落落,主要是一片茶叶。各家各户都分到了一点,我们家5口人,分得了两垄半。人多的家就多分点,少的就分得更少了,那年代什么都按人头分。摘茶叶也是季节活,赶。到了摘的时候没摘,一夜风就把它吹老了,没用。所以到了摘茶季节,整个茶山都是人,男女老少齐上阵,小孩跑着摘,大人搬个凳子坐着摘,摘的干干净净,小孩摘过了的他们还要再摘一遍。此时的茶山是活的,欢腾的。小孩打闹,大人们边干活边大嗓子呱家常,手没闲,嘴也没闲着!我爹摘茶慢,往往我和我妈都摘满一篓子了,他还是个篓子底儿。有一次底湾一个大哥说,“四佬,今天要不是太阳大,你这摘的还装不了!”,笑话他。我当时就觉得这大哥说话真高,现在还记得这话,想起来还想笑。湾里好多这样的高人,一句话,意味多,让人明白后捧腹。后山还有一条路,通到千斤街,所以每到热集的时候,你还睡在床上,就听到后面有人说话,赶集的。卖点茶叶,花生,自己种的菜等,再买回点不可缺的东西,象牙膏,盐,洗衣粉等,偶尔也买点肉。村村通后改路了,这条路现在走的人也少,渐渐草多了,不见了原来路的痕迹。加之村人说,这条路正在我们湾的脊梁上,走这条路就等于踩断了脊梁骨,所以湾里的运气不好。也是这样,我们湾男仔个个长得有模有样,可就是接不上媳妇儿,而说个话就能听见的底湾,不管长啥样,个个都早早就把媳妇儿接了!权当这样吧,人本分了就信命。
泡树林,寄托了小孩子们无数的期望。春天一到,那里的泡子就吃不赢。一放学,我们就不回家,直奔泡树林,摘泡子吃。自己吃好了,再摘的,用长长的草茎串起来,串几串子,拿回去给父母吃,大人小孩儿都高兴。香泡吃完了,吊水泡出来了,吊水泡吃完了,插秧泡出来了,插秧泡吃完了,乌泡子出来了,直到整个夏季过完秋季接上,都有泡子吃。乌泡子好长,盛夏之时,到处都能见到,一篷一篷的,结得扭成坨。泡树林还吸引我们的是湾里的菜园都在那里。上泡树林捡柴打猪菜都从园地边上过。那时什么东西长出来我们都能生着吃。黄瓜,茄子,菜苔,西红柿,杠豆,蚕豆…… 有一次我和大妈家的小女子,捡柴回来天快黑了,顺手就摘了一家的一个大茄子,一掰两半,稍稍避嫌的坐在竹林中吃,边吃边笑,边笑边说茄子老了,不好吃。突然一阵大骂声传来,谁把她家的茄子种偷吃了,好吃不留种!我和小女子都不敢作声,你望我我望你,天很黑很黑了才敢回去。
写下这些,追忆我的童年,还有童年的那些伙伴,那些在村子里慢慢老去,已经老去,老的走了的,长辈们。
孔洼的那些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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