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我用一种颜色描述我的童年,那么它是黑色,就像寒冬深夜的天幕,黑的通透而一望无际。如果让我用什么东西描述我的姥姥,那么它是辰星,是夜幕上的点点光亮,微弱而划亮天际。
9月2日,原本是个平凡的日子,因为中元节一跃成为我对姥姥爱的锚点,把我凭空抛入了无尽的回忆和想念之中。天空下着毛毛细雨,空气微凉,我一早就迫不及待的带着母亲,开车驶过十年的距离,来到了一个农家院的门前。
“姥姥,二哥他们在河里抓鱼,我也想去。”
“看姥姥有啥。”一个老妇人利落的在身前的围裙上蹭了蹭湿漉漉的手,转过身子大步走进自己房间。等她再出来手里已经拿着一个罐头瓶了,瓶里装着馒头渣渣,瓶口系着绳子。
“我不要这个,我有鱼钩。”男孩不耐烦的边说边向外跑去。老妇人一把拉住了他。“用这个鱼不疼,等你玩够再放回去。这个抓的鱼又快又多。”
“快!多!”小男孩没有听见前面的话,听见快和多两个字,只用了两步就蹿到了老妇人面前,一把抢过罐头瓶,一边喊着“二哥等等我”,一边快步跑了出去。
看着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大门,和大门两侧墙上满满的爬山虎,我忍不住想起了在这里度过的童年时光,想起了姥姥在我黑色的童年里种下的那颗善的种子。
这里已经成为了舅舅和舅母的家,11岁的弟弟看见我来了,激动的屋前屋后跑了好几圈,拉着我看鸡看狗还有一窝窝的小黑猪。但我最想看的却是屋里那张大炕。因为无数次,为了躲避回家,我在这里装睡,闭着的眼睛和竖起来的耳朵配合默契。什么时候耳朵听见妈妈无奈的说,:“孩子还是不醒,明天我再来接吧。”什么时候我才能深深的真正入睡。我不是调皮,不是懒得起来,更不是不想和妈妈在一起,我只是本能的想离黑暗远一点,离星辰近一点。也许那时的我就隐隐明白,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却可以换来一夜安宁。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在我和姥姥住过的家里,我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翻出老相册却只看见三四张姥姥的照片。走近这个熟悉的村子,小桥到小路,这片远离城市的村庄似乎被时间遗忘了一般,保持着过去的模样。这院子、这房、这桌、这墙,都没有变,只是任凭我反复翻看姥姥的照片,反复回忆和姥姥在一起的记忆,反复用力呼吸,也没能再找到姥姥的影子,闻见姥姥的气息。只是耳边隐隐响起姥姥的话:“石头,别想那些时候,别去记恨,好好的过你的日子。”
今天,第一次听见亲戚说起我离开之后的姥姥。我七岁那年,被接走后,姥姥几乎每天以泪洗面,和她说到:“你知道吗,小石头被接走,我觉得我都快要疯了。”从一个月到七岁,对于姥姥对于我,也许姥姥的某一部分成了妈妈,弥补着我缺失的爱。对于离开,我以为我的痛苦是最大的,原来我的痛苦并不孤单,我觉得自己更深刻的读懂了当我每次回来扑向姥姥怀抱时,姥姥和我自己眼中的泪花。
姥姥的爱是我童年的力量,凭借这鼓力量,我在磕磕绊绊中长大了。青春年少的叛逆和昏天暗地的游戏也在身边没有姥姥的日子里悄然而至。但每当我回到姥姥家,总是会在心理上退缩成那个依恋和依靠着姥姥的小男孩,赖着姥姥,和小时一样把头枕在姥姥的腿上。直到有一天,姥姥说:“孩子长大了,姥姥腿都麻了。”我就这样长大了,姥姥就这样变老了。
可就是这个在我生命中辰星一般的姥姥,在我高三那年生病卧床,话越来越少,人越来越瘦。那时的我年少而叛逆。姥姥就像妈妈一般在我生命的最初照顾我陪伴我,我却没能在姥姥生命的最后好好的陪陪她。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每当来到姥姥的身边,姥姥都会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松开。最后一次,她好像用尽所有力气握紧我的手说:“石头,别总想着玩,你好好的。”我看着姥姥,说不出话。而姥姥,终于还是离开了我。
看着物是人非的院子,我最懊悔的就是没有在姥姥在身边时多陪陪她。张狂的青春送给了我一个毕生的遗憾。和舅舅舅母告别后,我随妈妈走出了这个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院子。这次回来,我既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想象中的忧伤。虽然我就站在我和姥姥的家里,可不管我把手臂伸多长,都无法再触碰到哪怕一丝姥姥的气息。回家就能感受到姥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梦。原来我回家不是因为我想家,而是因为我想姥姥,可没有了姥姥,即使一草一木都如旧,对我而言也不再是家。而我对于这个院子和院子里的家来说,也只是一个亲近的客。我从我和姥姥的家里走了出来,没有不舍,也没有回头,一步步的向前,向家走去。而凝结成家的不是房子,是人,是爱!
路上,我对妈妈说:“姥姥是我漫长黑夜中的一道光,不止照亮我的人,也照亮了我的心灵,而保持善良是她送我最好的礼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