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歌裹紧了大衣。
在屋里看着天风和日丽的,没想到风这么大。
都是因为建楼房,把树都砍光啦。
前一阵子看新闻,兰考那边又沙荒了,呵,眼看着就咱们这边也要被沙子卷啦。
送午饭的媳妇们还没来,程歌和工地上几个兄弟只能在湖边的一小片清凉地唠会嗑。
几人盯着湖中心的一顶黄帽子,它被风打得转圈。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的工帽!工地的服装是公司发的,丢了是要赔钱的。
程歌摸摸头顶的帽子,要防着被偷了。
他又摸摸肚子,饿了。
程歌原先是没这等饭的福利的,中午从来饿着,没人给他送饭。他总是在干活——与其干站着,不如去干活,早干完还能早回去,若是强行跟等饭的同事聊天,总被调笑:还没媳妇?瓜瓜蛋一个哦。可今儿不一样了,他娶媳妇了。
他转转眼珠,没人说他一句。
今天是程歌婚假后上班第一天。
他本来都不想来的,结婚了,担子重了,他想找个别的活,赚钱多的,能养起他和媳妇的。以后还得养起儿子,两个儿子,两个大胖小子。他亏就亏在没有兄弟,国家说要计划生育,一个村里只有他爸认死理只生一个,谁家不是一个带一串?连村长家里都有仨呢。
从小他就吃亏,小时候挨打挨惨了,两家大人闹矛盾,两家小孩子也打架,背地里打,人家家三五个,他就一个,惨不惨。长大了建房子、分地、拆迁,他家从来只有一份,没有个帮衬的,什么都自己一点点摸索,受得苦太多了。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有媳妇了。
他也不想要太多,怕养不起。两个刚刚好。
风又大了。
可不是吗。
你瞧这湖,那个兄弟坐在最靠湖的位置,挨着一个木桩子,你瞧这湖,他把手指环湖一转,光秃秃的,树都哪去了?
程歌眼珠顺着他的手转,停在对面那棵唯一的大柳树上了。
嗯,的确是,光秃秃的。树干上,一片草都没有,它,偷树的人都不稀罕砍。
树很宽,很矮。200斤男人的腰一般的粗干,一片叶子也不长。怪。
程歌用眼睛描摹着那棵树,从最高的那根枝——那可真是根怪枝,就它一飞冲天地往上长,往下俞来俞粗的干——那干,比他成日里砌水泥的手臂还粗还黄,真有力量!
他又看见根,他真看见了,交错复杂的长着,他从地面上的几根凸起一直往下看,足有十米深!深到湖底!
他着迷了,他看见那根吸收着这片土地不多的养分,他看到湖里的水渐渐被吸干了——它吸得那么快乐,它长得也那么快。它一亩三分地已经容不下它啦。它开始向湖底进军。它攻下了湖底,它盘聚下来,静下来,湖水被吸干了,它的每一根,都比手臂粗壮了。
他看到那顶黄帽子突地掉下来,落到泥地里。
它突然动起来,它想吃。它想吸收养分。这里太贫穷啦。
晃动,剧烈的晃动,它就要顶破湖底了——程歌几乎站不稳,他摔倒了,他倒下了——
他醒了。
怎,怎么了?
嫂子来了,快去领饭吧。
程歌茫然的抬抬头,他刚进门的小媳妇正冲这边跑着,挥着手。
他还不太明白情况。他隐约听见媳妇在喊,别看那棵树。
树?
哦,对,树。
他转过身,对面的岸上光秃秃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