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渐暗，只剩最后一些光亮打在远处的杨树上，树叶随风翻转，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
我看不见我的猫，但我知道她在那里。沙发的角落传来阵阵呼噜声。我发出啧啧的声音，猫一下子打了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拍拍椅子，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哼唧着，像是一只得到主人召唤的忠犬。
我的猫叫吨吨，今年已经五岁了。三年前我从我的实习生那里接手了她。那时候的她叫短短，身形却是五大三粗的。实习生的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严重的过敏症状，导致短短走上了被转手的命运。
关于短短的故事只能追溯到她一岁半。那时她在一个巨大的流浪猫收容中心，据说是被弃养的，还因感冒留下了轻微的鼻炎。在几十只猫中，她展现出温顺、亲人的好脾气，从而被推荐给我的实习生来调教家中淘气的猫弟弟。
在接手短短前，我刚刚回国，跟那时候的男朋友住在他爸妈留给我们的一居室，也算是在大城市中有了一个自己落脚的地方。虽然“准婆婆”一百个不情愿，当时跟前男友的关系也正逐渐走向终点，我还是坚持将短短接回了家中。
短短刚到家里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她亲人温顺的一面，反而因为胆小而产生了强烈的应激反应。她在家里的衣柜顶端躲着，只有半夜才下来行动，足足在家里哀嚎了三个夜晚，导致我一度神经衰弱想把她送走。这个不太美好的开端似乎也为我们的关系定下了基调，在我眼中她总是怯懦、神经质而过度焦虑的，总是无法成为我想象中那个温顺、安静、听话的“好猫”。
再到后来，频繁的尿床事件将我们的关系推到了冰点。先是某次长时间出行，虽然请朋友定期到家喂食铲屎，回到家中还是看见了床垫正中的一团尿渍。那晚我气得难以入睡，短短躲在角落神经质地叫着，声音充满恐惧和不安。
之后跟前男友分开，开始独自生活，短短继续在新家里无来由地尿被子。最生气的时候将她放进厕所，只听见她继续大声哀嚎，像极了小时候固执跟妈妈起冲突时大哭的自己。
我真的不喜欢她。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持续回荡，又困扰着我。
我可以不喜欢她吗？
我是不是一个“不好”的主人？
又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自己的猫呢？
我们的关系依然时好时坏，她也依旧无法理解我对她的要求，常常在我的怒吼中落荒而逃，然后隔段时间继续肆无忌惮地“犯错”。在逃跑、被骂、重犯中，我们俩持续拉扯，中间也夹杂着求摸摸、抱抱的温情环节。
如今我怀孕了。这个“不喜欢”的关系令我更加恐惧——我和我孩子的相处也会复制这个模式吗？武志红老师的《巨婴国》中谈到中国母亲和孩子关系的几种范式。其中女儿常常成为妈妈的投射对象，厌恶的情绪背后，讨厌的其实是那个自己儿时“惹人烦的小女孩”形象。
我对吨吨的“不喜欢”，其实是在讨厌那个小时候倔强、焦虑、不安且充满恐惧的自己吗？
想到这里不禁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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