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东山魁夷
文 | 典典的蟹妈
小白马不会忘记，在过去的旅途中，他有过一次迷路的经历。
那是一片走不到头的北方森林，到处是密密匝匝的红松、白桦、云杉，树干比他的马腿粗不了多少，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低矮灌木，胡乱生长着。小白马从清早走到黄昏，走得浑身要散架了，可是在树丛中绕来绕去，他总是走回到同一个湖边。
小白马站在湖边，呆望着水中倒映着的半山坡黄澄澄的一片秋色，他无心欣赏，只想尽快走出去。他这是第一次来到森林，不知道迷路了该怎么办。现在，他最担心森林里隐藏着老虎，会突然跳出来把他吃掉。还在草原上的时候，其他马儿告诉过他，老虎是一种可怕的动物，会一口咬断马的脖子。
其实，一路走来，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动物，森林里无非是一些贼头贼脑的岩鼠，甚至连松鼠都没见过一只。岩鼠们见到小白马，像见到了怪物，吓得慌不择路，瞬间逃得没了影。
小白马做了最后一次尝试，结果还是走回老地方。他又惊又急，身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此时太阳落了半边山，只剩余晖照在背后的山巅。黑暗从森林深处一点一点笼罩过来，小白马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定在原地，竖起耳朵，盯着森林深处，时刻提防着，老虎可能随着黑暗在不经意间出现。
等到太阳完全落山后，始终没有出现臆想中的老虎。小白马不敢放松警惕，他沿着湖边慢慢走着，目光无意中落到湖面，吓得浑身的毛炸了起来：湖面上有一只大老虎的倒影，张着大嘴，像是要扑到他身上……小白马急抬头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大老虎。他再次望向湖面，发现湖面上除了黯淡的树影，什么也没有。小白马不放心，他继续盯着湖面看。
小白马盯得久了，眼晴酸了，眼前眩晕起来，湖面跟着旋转，水中的世界与现实的世界掉了个儿。小白马站立不稳，摔倒在湖边，溅起的水花迷住了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惊呆了：眼前的森林变了样，还是红松、白桦、云杉之类，一棵棵高耸入云，树干极粗，就算树后藏一匹马也看不出来。林中一片幽暗，深处传来一声奇怪的长啸，伴随着沙沙声越来越近。小白马惊惧不安，他想后退，身后就是湖水，没有退路。
一只大老虎从树后走了出来，慢悠悠地走向小白马。没错，正是小白马在湖面倒影中看到的那只大老虎！小白马哀叹一声：完了！
大老虎凑近小白马的脖子，用力吸着鼻子嗅了嗅，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小白马抖抖索索，大气不敢出。这时，老虎说话了。
“我的天性想吃掉你，可我的谨慎想放过你。”
“为……什么？”
“我在这个原始森林里从没见过你。我不吃陌生的动物，我怕他们是诱饵，身上带有人类灌输的专门对付老虎的毒。我要是吃了你，会睡了醒不来，被他们捕走。”
“啊？可是……这里……难道真的是原始森林？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树干并不比我的腿粗多少，怎么现在突然长这么粗了？”
“嚯，难道你来自过去的森林吗？要知道，一棵树没长大的时候，会像你说的那样细；长到现在这样粗，要历经好几百年呢！”
夜风吹过树冠，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树大，招来的风也大。天空是暗蓝色，有几颗星星眨巴着眼晴，好奇地望着我们的小白马。
“老虎先生，您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啊，这么茂盛的原始森林，为什么不住在这里？我们老虎家族，在这里繁衍了不知多少代。可是，最近几年，我们的安稳日子到头了。人类没完没了地砍伐树木，设陷阱，放出圈养的家畜当诱饵，捕杀我们老虎和其他动物。”
“哦，有那么可怕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我是我们老虎家族最后一只老虎了，这森林中其他动物也剩下没几只了。可恶的人类！说，你是不是他们派来诱杀我的？”
“我是……我不是……”
小白马说是，还是不是呢？这实在是个问题。
“无论是与不是，反正我是不会吃你的，我哪会轻易上当呢！你走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小白马见大老虎并没有吃他的意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是，我迷路了，走不出去。”
“你抬头看，夜空中有一颗最亮的北极星，靠在一把勺子样的北斗星旁边，它永远指在正北方。”
“我明白了，谢谢您，老虎先生！”
小白马告别了大老虎，绕过一棵参天大树，往森林深处走去。北极星就在前方引路，他心下踏实了很多。
那只大老虎，真的不会追来吗？小白马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不大一会儿，他身后传来沙沙声，越来越近。小白马回头一看：天哪，那只大老虎，真的追来啦！他要玩捕猎游戏吗？
小白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前猛跑，两旁的树木闪电一样往后退去。同时，他感觉背后有热烘烘的空气扑天盖地蔓延过来。
不知跑了多久，小白马已经跑出了原始森林。等到后面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小白马忍不住又回头扫了一眼：整个原始森林变成了一片火海，半边夜空映得通红。在哔哔剥剥的燃烧声里，一棵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塌。火烧着了鸟儿的羽毛，他们飞不起来，纷纷掉进火中。火海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虎啸。
“不好，大老虎没有跑出来！”
愰惚中，小白马看到大老虎变成了一只火老虎，绝望地嚎叫着，四处冲撞，可到处都是火墙，他冲不出去。大老虎挣扎着，躲避着，渐渐没了声息，在火海中化为了灰烬。
“老虎先生！”小白马大叫一声，往前急走两步，忽然间天旋地转，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再站起来的时候，小白马不由地打了个激灵。他发现自己还是站在湖边，他打了一天转也没有离开的湖边。他一直死死盯着的森林着火景象，不过是湖面上的一副幻影，此时正在渐渐隐去。片刻后，湖面上只剩下夜空和星星的倒影。
“我究竟去了哪里，难道，是这片森林的过去？”
小白马望着水里的夜空，自言自语。水里的星星们还是眨着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不说话。小白马仰起头，四处张望，哦，他找到了！清澈的夜空中果然有一把勺子样的北斗星，北斗星旁边有一颗最亮的星，那就是北极星。
“北极星，永远指在正北方！”
小白马想起了大老虎的话。可怜的大老虎，他再也看不到北极星了吧？
黑夜已经来临，小白马心里不再恐惧。这一回，他认准了方向，头也不回地往森林深处走去。
两天后的清晨，小白马站在一座高山上，回首眺望，曾经迷路的那片森林早已甩在了身后，消逝在遥远的雾气迷濛的地平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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