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前非非想,生死门后事事休
“Bridg!你——还活着?太——太好了!”秦归日趴在玻璃墙上,激动得语无伦次,泪水不自觉地从一只眼眶里溢出,滑下了脸颊。
“你终于肯主动来看我了?Sun。”陆桥靠在半抬高的床垫上,身上插着各种管道,头发都剃光了,眉眼以上都被包裹在高分子抗菌敷贴内,模样有点滑稽。他神情憔悴,似乎连说话也很费力,声音虚弱,但还是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
“你真的没死?!”庄知蝶也动容了,沈度曾悄悄给他看过当时的现场影像资料,陆桥平躺在担架车上,正在抢救,衣服都被鲜血染红浸湿,整个人了无生气,一动不动,双目紧闭,面如土色。那根本就是一具尸体。连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沈度也连连摇头,猛吸一口烟:“我看是白费劲,这家伙不成了!”
可如今,虽然还是动弹不得,这家伙居然活了下来,还苏醒了!其实,刚刚在车上,沈度就发即时信息给庄知蝶,告知陆桥活过来的消息了,他还以为顶多是植物人的状态,也没告诉秦归日。没想到会是这样。
“是啊!你很失望吧?”他白了庄知蝶一眼,“你来干嘛?我只想见Sun。你可真不识趣,阴魂不散!”
“什么?阴魂不散的是你吧!”庄知蝶不甘心地怼他。
“我刚从鬼门关回来,可真不想再见鬼了!”陆桥也不甘示弱,但到底身体虚弱,才开口没两句,就呛咳了起来,旁边的医护机器人立刻上前,将一根细长软管喷嘴塞入他嘴里,他只好闭口不言。
秦归日拽过庄知蝶,恼道:“你做什么呀!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和他计较什么?那天,若不是他挡在我前面,说不定我就一命呜呼啦!”
庄知蝶闻言,低头嗫嚅道:“好吧,看在他救你的份上,我不同他计较。”
“你们在说什么?Sun,我真的救了你吗?什么时候?”陆桥茫然地望着他们,自己是怎么了?昨晚不是在欢迎他归来的晚会上喝高了,回去时,不小心一脚踏空,在台阶上摔倒,滚落下去,头部撞击地面才受伤的吗?
此言一出,庄知蝶和秦归日全都愣住了,他们两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秦归日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难道他伤的不是左胸部,而是脑子?他浑身是血、躺在她怀中,她无助呼救的一刻,还如此鲜活地在眼前,怎么他就不记得了呢?
“抱歉,病人还十分虚弱,你们别再打扰他休息,请回吧!”一个像他们一样裹在白色防护服,个头高高的人进来了,在头盔和特制口罩遮挡下面目不清,他背后有个鲜红十字,看来像是医生,他手一挥,玻璃幕墙便似黑了屏,暗了下来,看不到隔壁室内的陆桥了,连声音也被阻断。
无奈,秦归日只得转身,她拉住医生的胳膊:“请问,他具体的受伤部位在哪里?怎么头上也缠着绷带?”
来人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是他什么人?不是他的监护人,我们不便透露病人隐私病情。”
“我——”秦归日被他噎得一下子无话可说,愣住了。
“我们是沈度沈队的人,来了解一下他的伤势,看看他恢复得如何,好配合我们调查一条重要线索。”庄知蝶凑上前,接话道。
那人侧身扫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哦?什么线索这么要紧?非得盯住一个半死不活的受害者?”
“这个,也是警方秘密,恕不奉告。”他立刻回击。
“医生,麻烦你大致告诉我一下就行,拜托了!”一个唱了白脸,秦归日只好扮作红脸。
来人想了想,“他左胸部严重枪伤,差一毫米就直接命中心脏,但大出血后的休克,又造成DIC,血栓子跑到脑子里,堵塞了一根脑血管,导致海马区影像短期记忆的部位神经受损,所以才会如此。”
“那他可能恢复吗?”秦归日急切地问。
“这个需要时间,开颅术后他能这么快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剩下的就看他造化,可能会,可能不会,程度也说不准。好了,言尽于此。请回吧!”他转身离开的一瞬,一绺灰白色头发从头盔深处显露了出来。
秦归日一愣,某种难以言表的印象将浮现未浮现时,那人已经出了探视室,转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庄知蝶见她突然怔愣失神,便拍拍她的手臂:“秦姐,怎么了?”
秦归日这才回过神来,“刚才那个医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许只是相似而已。”庄知蝶只想快点离开这里,送她回家休息,“咱们回去吧!反正陆桥也活得好好的,不用担心。”
两人离开了“极光”总部,直接回到秦归日公寓。谁知,前脚刚踏进家门,庄知蝶后脚就接到了沈度的通讯,他口吻非常焦急,原来是Natalie前夜又做噩梦了,而且到今天白天一整日,都神情萎靡,惶惶不可终日,吃了药也不见效,刚才她父亲还亲自连线颜局询问她的情况,虽然知道会令庄知蝶为难,但还是请求他和秦归日能想想办法,尽快搞定。
庄知蝶避开秦归日,支支吾吾应承下来,让沈度联系宋弦护送Natalie去知梦堂,他会直接去与他们汇合。如今之际,他不能再让她卷入;权衡之后,他决定只身前去。他什么也没说,跟她道别后,摸了摸胸前的灵珀挂坠,心想:横竖还有最后的救命稻草,不必忧心。
没成想,这次的梦境意外地十分顺遂,不像上回他和秦归日一同施术时那么凶险,既没有如雨的箭矢,也没有网人的陷阱,更别说那个可怕的“引路人”Dawn了。就是一栋森林和迷雾环绕的尖顶木屋。
和秦归日首次探梦时看到的一样,Natalie单薄苍白的影子浮现在木屋被封闭的窗户上,她仍旧口不能言,指着屋外空地一处覆盖着落叶的地方,庄知蝶明白,那里就是囚禁她的地洞所在。
庄知蝶化身凤尾蝶,隐蔽在树丛里,等待那个一字眉的家伙出现。很快,那地方的浮叶松动,方形的盖子被掀开,一个脑袋钻了出来。然而,来人并非“一字眉”,但也不知道是谁。他身高体壮,一身黑衣黑裤,外面罩一件宽大的黑斗篷,斗篷边缘露出一撮金发;还戴着一副覆盖整脸的黑色乌鸦状面具,鼻子处有个又尖又长的弯鸟嘴,整个就像中世纪欧洲流行黑死病,医生出诊时的形象。
他警惕地四处张望,见无异样,又回身钻入洞内。不一会儿,拖着一个大麻袋回到地面。庄知蝶悄悄飞得近一点,想仔细看清他究竟在干什么。那个麻袋很大,足足有一人大小,看似十分沉重,即使是这个壮汉,也得稍事歇息。庄知蝶内心不禁“咯噔”一下,这袋里装的究竟是……
壮汉解下腰上系着的一柄便携式小铲子,之前被斗篷挡住,庄知蝶没看到。他弯腰挥铲,在离地洞盖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橡树底下,挖起土来,庄知蝶注意到他惯用的是左手。
顷刻间,地上就挖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坑,他跳入坑内,又将底部挖得更深一些,扔掉铲子,干脆就地躺下,似乎在以自己的身体衡量土坑的尺寸是否合适。他满意地点点头,返身爬了上去,拖着麻袋来到坑边,一脚将袋子踢入坑内。
庄知蝶偷偷飞上树顶,俯瞰坑里的情形。那麻袋翻了个个儿,落入坑底。这一落,震松了结扎起来的袋口,露出了一只运动鞋,仔细一看,那只荧光绿与褐色相间花纹的运动鞋套在一只脚上!
“乌鸦人”迅速铲土进坑。他很从容,也很仔细,先将露出来的那只脚和鞋,用之前翻出来的、潮湿的地下土掩盖,再慢慢往袋子上部盖土。他专注于挖坑填土,似乎没注意到庄知蝶化身的凤尾蝶,已经悄无声息地飞到了他身后。
庄知蝶忽然变回了人形,手中刺魔剑已出鞘,他拼尽全力向“乌鸦人”背心刺去。谁知对方早有准备,一弯腰、一侧身,堪堪躲过庄知蝶的攻击,但他的一只脚也来不及收住,踏进了坑里,正踩在麻袋中间,一阵难以形容的碎裂声混合着绞肉机的嘎吱声,传了出来。“乌鸦人”借力弹跳起来,落在了土坑对面,与庄知蝶相对而立,举起了手里的铁铲……
庄知蝶刺魔剑剑锋暴长,剑尖如针芒,还带倒刺;剑身两面开刃,又能刺又能劈砍。他横扫对方门面,“乌鸦人”由于“行头”笨拙,躲避不及,抻在前面的弯鸟嘴被劈断,露出了皱巴巴的下巴和嘴唇,他赶紧捂住破损的面具,无心恋战,向森林里奔逃。庄知蝶紧追不舍,为了节省时间,他展开双翅,飞至森林上空,居高临下追赶“乌鸦人”。
忽然,一团浓雾袭来,将“乌鸦人”包裹得密密实实。庄知蝶连忙下降,刚落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一个黑影就朝他头顶袭来!庄知蝶往后一仰,躲了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把铁铲。不知怎么,“乌鸦人”不见踪影,他定住身形,向下查看,底下传来一阵笑声。
雾气散开,阳光展露。这是块很大的草坪,远端有一栋尖顶众多的豪华宅邸。草坪上坐着一对少男少女,正互相嬉笑打闹。阳光洒在少女的米黄色底翠绿色碎花短裙和她的脸上,金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飘拂,格外青春明艳,是Natalie!男孩背对着庄知蝶,留着褐色的半长发,上身穿着浅褐色衬衣、藏蓝色与巧克力色相间的格子纹背心,下身穿一条藏青色休闲裤,看不到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Natalie从身后拖出来一只长方形盒子,递给男孩,男孩打开盒子,拎出一双鞋,立刻就套在了自己脚上。他们拥抱、亲吻……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将光斑漏在男孩的鞋子上,庄知蝶看得分明,是耀眼的荧光绿和棕褐色相间的火焰纹!
一片乌云滚来,遮住了明媚的阳光,为草坪投下越来越浓的阴影。一阵乱风起,少年和少女起身欲离开,却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们!他仿佛是从地上的影子里钻出来一般,浑身乌漆墨黑,黑色的斗篷在狂风中烈烈翻卷,风帽被掀开,露出他光亮的“地中海式”秃顶和覆盖整个脸的黑色面具,面具前面伸着又长又弯的尖嘴,是“鸟嘴人”!
Natalie见到此人,神色从极度惊讶转为极度惊恐,她大张着嘴,瘫软着跪在地上,向着来人手舞足蹈地祈求着什么,但风吞噬了她的声音,庄知蝶一个字也没听到。男孩先是惊恐地后退,可能觉得此时不该丢下女友逃跑,又返身跟着她跪伏于地,双手搭在姑娘肩上,试图安抚已处于癫狂之中的少女。
“鸟嘴人”重新戴好风帽,他笔直地立于他两对面,沉默地像一只秃鹫,冷冷地看着迷乱惊惧的姑娘和惊恐万分又手足无措的少年,左手握着的一柄便携式挖土铲边缘上闪着寒光。突然,他大步跨向前,拽住Natalie的头发,将拼命想挡住他的女孩拖到一边,她仰着头,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却还死命抱住他的小腿,口中大喊着什么。“鸟嘴人”一脚踹开了她,她在草丛里翻滚了好几圈,撞在一棵树的树根上,昏了过去。
男孩跌坐在地,连连后退,“鸟嘴人”则步步紧逼。也许是终于意识到危机迫近,逃跑已经来不及,男孩忽然跳起身,疯了一样向“鸟嘴人”扑去!“鸟嘴人”挥起铁铲,向男孩头上猛砸……与此同时,庄知蝶手持刺魔剑,从树上飞身出击!
剑自上而下划出一道斜刺刺的惊鸿,如闪电般干脆利落,“鸟嘴人”戴着面具的头,像颗硕大的土豆,滚落。阴沉的鲜血自断颈处的大动脉喷泉般四处喷溅,裹着斗篷的身体矗立了几秒钟,才晃动着倒下。
庄知蝶持剑挑开那颗头颅上的面具,惊异地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脸!他踉跄后退,差点被地上的尸体绊倒。这时,男孩直挺挺地从草坪上起身,向庄知蝶走来。庄知蝶这才看清了他的脸,那连成“一”字的粗浓黑眉,像招牌似地横在脑门上,正是那“一字眉”!
“一字眉”浑身血渍泥浆,看不清原来的衣装色彩,光着脚,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却对庄知蝶视而不见,从他身边经过,向着昏死于地的Natalie扑去!庄知蝶一惊,连忙挺身向前,刺魔剑剑尖颤动,划出朵朵剑花,直指“一字眉”背心,眼看就要刺穿那人的心脏,大地突然塌陷,三人一同往下掉落……
庄知蝶立即展开双翅,募然发现自己并没真的下坠,而是悬浮在空中,低头一看,“一字眉”抱着Natalie如同一颗鸟卵被冰封一般,蜷缩在一起,好像都沉入了睡眠之中,一动不动。他试图向下突破,好抵达到他们身边,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无论他向下或向上,向左或向右,始终只是他自己在转圈,永远无法真正到达他们身边,似乎被囚禁于无形牢笼里的不是他们,而是他。看不见的屏障把庄知蝶与Natalie他们隔开。他还从没碰见过这种情形,只能窥见梦境,而不能进入,这是新型梦御术吗?但之前明明成功进入了!
正在他困惑不解时,眼前一团黑影掠过,庄知蝶立刻执剑追去。那黑影徒然止步,返身对着他。明明在这死水般的混沌中,没有风,他身上的黑斗篷却不停翻飞,犹如死神使者似的乌鸦嘴面具紧贴在他脸上,仿佛他本来就是这个面目。饶是庄知蝶在梦里目睹的梦魇兽多如牛毛,此时也不禁有点悚然,只觉后背发凉。对方却颇为笃定,不进也不退,似乎故意等他出击。庄知蝶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冒险了!
他用尽全力,向“鸟嘴人”冲去,剑狠狠地刺入“鸟嘴人”的左胸,直直贯穿他的身体,没入至剑柄。那人没有反抗,庄知蝶能感觉到他的颤抖和剑刺入肉身的实感,鲜血像花朵般溅开,鸟嘴面具下也慢慢流下一股血沫。但他并没像其它梦魇兽一般或去除伪装,显出原形;或直接化作烟雾消散,而是如雕塑般挺立。庄知蝶不及抽回剑,抬手扯开“鸟嘴人”的斗篷,里面赫然露出浅褐色衬衫和藏蓝色、巧克力色相间格子背心!庄知蝶大吃一惊,急忙挥去了“鸟嘴人”的面具,一张陌生而稚嫩的脸显露出来,这个明朗俊秀的异国少年,瞪着惊恐而不解的双眼,死不瞑目。这不是梦魇兽!
少年的尸体漂浮在空中,汩汩流出的鲜血化作一朵朵鲜红的玫瑰,环绕着他,他又恢复成之前阳光少年,浑身洁净如初,褐色的长发轻轻拂动,面色安详,如同王尔德《画像》里走出来的美少年,此刻只是睡着了……
庄知蝶只能默默地望着他越飘越远,不知从哪里传来隐约的乐音,是长笛的声音,一连串的滑音,诡异的旋律,像极了引蛇起舞的曲子,庄知蝶竟有些入迷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他握剑的手麻木了,以至于刺魔剑滑出他的手心,他也没察觉。他开始被动地随着音乐扭动身躯,手舞足蹈,仿佛有看不见的线牵扯着他的四肢,操纵着他。庄知蝶感觉自己似乎分裂成两个自己:一个清醒而痛苦,拼命想要摆脱这种境况;另一个则浑身舒坦,非常享受,希望永远这样“自由”。前者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更深层的睡眠,好像往深海潜去……
“我亲爱的弟弟,你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我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啊!你想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得到他——如果我得到了他,那么你得到秦归日的几率不是大了很多嘛!所以,让我们来做笔交易,各取所需,不是两全其美吗?你又何乐而不为呢?”庄星临一袭红裙,披散着长发,赤着脚,妖媚异常,跟十年前那天一模一样。
“你怎么能这么做?秦姐一直把你当作她最要好的闺蜜,她还总是劝我,说你本质不坏,只是太好胜要强!现在,你竟然——”庄知蝶指着暗处被窝里的唐关月,他似乎睡得很沉,一只光膀子露在外面,一动不动。
庄星临回头看了唐关月一眼,嘴角上扬,得意一笑:“没想到那家伙的‘如意散’效果那么好!看样子,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啦!”
“什么‘如意散’?你真对唐哥下药了?!”庄知蝶难以置信她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事。
“怎么会,逗你呢!”她坐下继续说,“知蝶,你的心思姐姐最清楚!你想要秦归日,我这也是在帮你哦!”
庄知蝶摇着头,向后退了一步,“你背叛了秦姐对你的信任!”
“什么叫背叛?”她扭摆腰肢起身,走到床边,拉起唐关月的胳膊,环绕在自己头颈上,唐关月似乎有点醒了,口中发出“哼唧”声,半坐起来,迷迷糊糊伸出另一只胳膊,环抱住星临的腰,头凑向她的脸,她也将脸转向他,眼看又要如胶似漆,她感觉到了庄知蝶目瞪口呆、又羞又恼而不知所措的神色,娇笑道:“看,这是两情相悦,不是背叛噢!可怜的小日,看来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你还不走吗?快去告诉她吧!都用不着编啦!”唐关月状似不满地扑倒了她,吻住了她的唇……
庄知蝶夺路而逃。他跑呀跑呀,迷失在纵横交错的道路里。正当他慌不择路时,一脚踏空,直向下坠去!他未及挣扎,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庄知蝶被一阵奇怪的呜咽声惊醒了,费力地睁眼一看,四周一片昏暗,一盏发散着昏黄灯光的老式灯泡晃晃悠悠地悬吊于他的头顶。呜咽声从相对于他的一个角落里传过来,一时分不清男女,或者更像是一只猫,在爆发前压抑的呼噜声。他想翻个身,好看清声音的来源,却发现自己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他只好转过头去,却见一个穿着白裙的年轻女子蜷缩在墙角,也被五花大绑,一绺金发垂在她面前,使她的大半个脸都沉在阴影里,分辨不清真面目。庄知蝶向她呼喊道:“喂!你是Natalie吗?”
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原来她的嘴被塑胶带封住了,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是Natalie没错。
庄知蝶柔声安慰她,想叫她慢慢挪动到他身边,两个人总能想办法解开彼此身上的绳子,但Natalie似乎极度恐惧,她浑身像筛糠般抖动着,摇着头,显然囚禁她的人给她造成了很严重的精神伤害。“别怕,Natalie,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救你出去。”轻声说,“你不该被如此对待,不该被锁在这个肮脏黑暗的地洞里,你应该生活在阳光下的花园里,被微风吹拂你美丽的脸庞,你的金发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你应该像同龄人一样畅快地大笑,在草坪上和心上人牵手,说着情话。那个男孩,穿格子背心的英俊男孩,还在等你回来吧?所以,你要勇敢,要坚强。碰到坏人,不是你的错,但我们不能放弃哪怕一点点希望,对吗?”
Natalie在他温柔的话语中渐渐平静下来,两行泪自眼眶中滑下,她点点头,扭动身体,往庄知蝶处挪动。
忽然,角落里传来一声沙哑的怪笑,Natalie闻声一震,连忙又挪回原来的位置。庄知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尖尖的鸟嘴先从黑暗中伸了出来,那个神秘的“鸟嘴人”又出现了!
“鸟嘴人”手中握着一把铁锹和一面破碎的小镜子,他欺近庄知蝶身边,仍然一言不发,却举起镜子给庄知蝶看。庄知蝶朝镜子里一望,顿时愣住了。碎片里映出了好几张一样的脸,但不是庄知蝶自己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俊朗的西方人的脸,头发是褐色的!
“You were already dead!”“鸟嘴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接着一脚将庄知蝶踢入旁边已经挖好的土坑,挥动铁锹,往坑里铲土……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难以置信了!自己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既不能变身为蝴蝶逃脱,也不能抽出刺魔剑自保,连皮囊也被调换,是谁用这种梦术囚禁他?这个“鸟嘴人”究竟是谁?庄知蝶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这些匪夷所思的问题。这次,自己恐怕没那么幸运了!秦归日根本不知道他单独去为Natalie施术,随着带血腥味的土块砸落在他身上、脸上,他胸口的灵珀渐渐热起来,知梦堂梦术师每人都随身带的一个护身符——也是救命符(但只能用三次),开始散发出缕缕香味,护住他的元神,当它在梦境里燃烧起来的时候,就会打开一条梦道,帮助他回归。
这时,一道金光直射入地洞中,一朵金莲募然显现!庄知蝶和Natalie身上的绳索霎那间不见了,庄知蝶胸口正要燃烧的灵珀也熄灭了;金莲的光华刺入“鸟嘴人”的面具和斗篷里,冒出一阵阵青烟,那人惨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他扯掉面具,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庄知蝶跳出土坑,扶起惊呆了的Natalie,将她安置在一边,一只雨燕轻轻落在他的肩头,用心语说道:“知蝶,我来晚了,对不起!”
“不,小日,你不晚,你来得正好!”庄知蝶转身向“鸟嘴人”走去,刺魔剑已然出鞘。他用剑指着地上的“鸟嘴人”,大声喝道:“Who are you?!”
那人转过头去,仍旧捂着脸,狞笑着回答:“You would never know!”话音甫落,他袖笼里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往自己脖子上一抹,瞬间便化为一团黑烟,消失了。远处浓密的丛林里,一只夜莺悄无声息地隐没,不见了。
地洞也同时变幻为之前的草坪,Natalie望着森林,一脸忧伤,又回头看看另一端华丽的大宅子,长叹一口气,眼泪又扑簌簌落下。
庄知蝶搂着秦归日的腰,静静地站于一旁,望着Natalie,她似乎一夕间长大了,或者是褪去了人前故作天真的面具。他们不去打扰让她,让她自处一会儿,等她得出自己的答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