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喜
七月的余晖最醉人,车子驶进村子弯曲曲的水泥道,道两旁一望无际的火龙果像一个个红孩儿调皮地等待着采摘,走过火龙果林,阵阵稻香扑鼻而来,从村头长坡底抬头看,坡顶站着一个小黑影。
得哥三番五次地跟我母亲托话,非要我周末回来看看,神神秘秘的。果然那个黑影就是得哥,那个只长个子不长脑的“翩翩少年”已是弯腰驼背男,我停下车像小时候一样大声叫他:“得哥,上车!上车!快!”
“不上了,不上了,鞋子脏!”他从候车亭的台阶上直接跃下来,径直走到了车前,招手示意我跟着他走,得哥今天还是穿一件宽大发黄的白衬衫,黑色裤脚卷起几卷,腰带处皱起一堆堆,显然不是量身购买的,而是穿上了好心人赠送的旧衣物,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是否跟上他,手还不停的把路边的杂草、横生而出占道的枝节往里压,有的甚至被折断,得哥像一个披判斩棘的英雄,带领着我前行,候车亭离得哥家不远,我却希望那段路很长很长。
“咿呀,得哥住进新房子了?”我惊叫起来。
“扶,扶,扶贫得的!”得哥嘿嘿地笑着:“停车的地方也有,呵呵!”
“看看我住的房子,阿呵,那边是厨房,那边是睡觉的地方,还有阳台晒衣服,政府给的,呵呵!”得哥一边比划一边笑着说,露出发黄的牙齿,口水四溅,我走前面参观他房子,他跟后面像几百万头的那种炮一样解说,久不久还踩我脚后跟。
“啰罗啰嗦那么多!种菜吗?养鸡鸭吗?种稻谷吗?去做短工收火龙果吗?”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用欺负的口气对他说话,小时候我们一起长大,因为得哥脑子不够好,所有孩子都欺负他,他只有被督促去干活的命,每个人都可以指使他干活,他也噼里啪啦的说一大堆反抗的话,但是最终所有的脏活、累活、体力活都归他,比如挑水、喂猪,大太阳下面翻晒稻谷,爬上高高的番石榴树摘果,番石榴树下是一个大猪粪坑,不止十次从树上掉下来,全身沾满猪粪,还挨他母亲拿木相追赶,打得他上窜下跳,甚至去石头围起的亭子里上厕所,都可以大声命令他把厕所纸递进石头缝,还强迫他闭上眼睛,而到他上厕所的时候,我们却往里面丢小石子。
“养,养,养,在院子后面,呵呵!”得哥麻利地窜到我前面打开后门,“杀,杀鸡给你,你吃!”我连忙摆手,“不要了,我妈煮好饭菜了,我回去就可以吃。”
“那,那,你等一一下,我煮鸡蛋面给你,你吃,你小,小时,时候爱吃吃,你生日准备到,到了!”得哥转身进厨房,留下一个蹒跚、背微驼,肩膀却很健壮的背影。十分钟之后,一碗满满的鸡蛋面条摆在眼前,香味四溢,尝一口,真的是小时候的味道。得哥还是习惯搬了凳子坐在门槛外,往里看着我吃,小时候也是这样子,所有孩子都可以进饭桌吃饭,他因为吃相不好,只能在门外坐等,往事爬上心头,每一件都历历在目,吃着一碗清水鸡蛋面,我竞泪流满面。
“吃得,得饱吗?我去洗,洗,洗碗!“得哥几乎是冲上来,夺过我手里的碗,他的双手真粗糙。
“得哥,还有米花吗?”
“有,有,刚刚做不久,叫你妈转告,叫你,你回来,拿拿拿几次了,她忘记!”得哥又转身进厨房,在米缸里抓了大袋我喜欢吃的米花,他每一年都会在我生日之前亲手制作米花,米花用清明节的五色糯米晒干,亲手小火炒,配上熬制的红糖,颜色漂亮,香味浓郁,咬起来脆脆的,甜甜的。
“那我走了!”我提了他装好的生日礼物,走出了他家大门,谁知迎头和一女子相撞了一个满怀,抬头一看,又惊叫起来:“嫂子!嫂子!嫂子你回来了?”我看向得哥,又看看嫂子。
“以前穷,你嫂子嫌弃我,跑了,现在我脱贫了,你嫂子死皮赖脸地又回来呗!”得哥又嘿嘿笑起来,“准,准备给你嫂子补办喜,喜酒,到日子了再托你妈告诉你。”说完看向嫂子,嫂子娇羞地低头跑了。
“不用托话了,我的电话号码写在你后院的门上,大字,你认得!”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嘿嘿,这日子,多么美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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