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

   楼道的灯不知怎的，总滋滋作响，忽明忽暗的楼道里，回响着空荡的脚步声。门缝离地面总是有些距离，办公室里的灯光总会不经意地露出一些。

   一双黑色皮鞋踏在这空旷的地上，女生白色的袜子刚刚过膝，包裹住女生刚刚长成的曲线，离膝不远的裙摆和扎进裙摆中的上衣熨痕整齐，短头发的女生低垂着面庞。因为做值日而拖后回宿舍时间的姑娘看着地上的昏暗，企图加快脚步。

   忽然，一道并不明亮却笔直的光晃到了短发女生的视线里。她抬起头，“数学教研室”的躲在门牌在微微开启的门缝后面有些模糊。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躲在了墙面凸起的部分后。

   门里在干什么，她不知道。她只听到一首巴赫的钢琴曲在缓缓流淌，侧了侧身，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眸子清澈而又充满了小女孩的好奇。

   是个男人！他弯着腰趴在桌子上，似乎是在擦着什么似得运动着，腰的两侧挂着两个棒球棍似的东西。斜向的角度看不清楚，她猫着腰往前挪动着，躲到了对面办公室的门洞里。她突然也就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棒球棍，是双女生的腿，和自己制服一样的袜子上似乎绣着女生名字的缩写，MY！她的双眸涨得通红，害怕得想逃走，连睫毛都战栗起来。

   男人合着曲子的结束，结束了动作。提上裤子，系上腰带，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得，猛地转过头。冷漠的面孔中每一道肌肉似乎都显得那样狰狞，镜片背后的目光锋利而又寒冷。而透过门缝看到的门洞里，空无一物。男人不死心似得，从明亮的办公桌旁（虚化的面无表情的马远），走到门口，在门缝里左右看了看，关上了门。

   短发女生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快从眼眶脱落一般瞪着，身体紧紧地贴在“数学教研室”门后的墙上。门一关，她颤抖地脱下自己的皮鞋，爬似的溜出了走廊。

   门缝的亮光笔直地打在地上，门缝中的眼睛，在镜框后面微微有了笑意。

    她从来也没有觉得教室里温暖的阳光这样冰冷过。

   坐在她左前方的，正是昨天的女孩，瘦弱的身躯和袜子上的MY字样让她的目光从未从她的身上离开。上课的时候，她像学霸们一样认真地记着笔记，下课的时候却从未和任何同学说过一句话。

    下课铃又响了，她座位旁的女生结伴去厕所似乎邀她一起，她只是摆了摆手，冲着那两个女生笑了笑。那是她第一次看清她的侧脸，恬静而美好。柔和的阳光照射在她的面庞上，像是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圣洁而美丽的金光。

   她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她正低头看的书忽然被一团黑影挡住了光亮，抬起头，苍白的面孔上印着毫无血色的双唇，笔挺的鼻梁上一双硕大的眼睛随着抬头，眨了眨眼。

   上课铃声猛地敲响，短发女生抬头看到走近教室的数学老师，一个后撤，竟然有些发抖，她看了看老师，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女生，却突然看到她手臂上一个圆形的烫伤痕迹，她猛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翻了过来，手臂的内侧竟然有三四个相似的疤痕。她没有再看那个女生的眼睛，掏出手机拍了下来，跑了出去。

   数学老师并没有制止，推了推眼镜，透过教室她离去时没来得及关好的门缝，看她消失在了楼道拐角。镜框后的眼镜，无神却锋利。那个女生捂着手臂低垂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校长办公室”几个大字横亘在短发女生眼前。她抬起手，顿了一下，还是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也不管里面的人如何回应，她转动门把，冲了进去。校长手指交叠，听了女生的诉说，又看了看女生的照片，站起身来，接了杯水，回到座位上，冲短发女生笑笑，将手机把玩在手里一会儿，直接丢到了抽屉里。

   上课玩儿手机，还逃课，手机放学还你。现在，赶紧回班。

    啪嗒。

   黑皮鞋上滴落了一滴液体，短发女生低垂着头，泪水就这样笔直地摔碎在她的鞋子上。擦了擦眼睛，她抬起头，昂首挺胸地走回教室。一拐弯，却看见那姑娘正跟着数学老师，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她与她擦肩而过，MY在距离老师半步后的位置，回过头冲她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她呆住了，立在原地。

   从警察局出来，天色已经擦擦黑了。

   她低垂着头，拉着书包带，盯着自己的黑皮鞋，一动不动。一双一样的黑皮鞋进入眼帘，一抬头，身边的她颤抖着。她一下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对不起。她摇摇头，用力甩开她的手，跑到了马路对面。

    红绿灯亮起了警示的红色，她在车流的缝隙中，看到对面的她停下了，转过身。忽然，一辆公共汽车阻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她踮着脚，焦急地左右挪动。公交驶过，她也消失不见。

    男人站在短发女孩的身后，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西装，挽起袖子，立了立领子，半歪头地走近短发女孩身后。

   女孩紧紧攥着手机，而那上面正是MY烫伤的照片。手腕一下子被大力抓住，那人的指关节都泛出了白色。老师拧着脖子盯着她，她不住地发起抖来。

   办公室里的灯光，明亮如白昼，巴赫的音乐正在缓缓流淌。

   她蜷缩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对面的内室房门紧闭，她的手腕上挂着一个毛茸茸的红色手铐，手铐的另一侧，拴在了暖气上。

   她咬着手指，睫毛上挂着大颗的泪珠。她的袜子上沾满了尘土，双膝紧紧贴在胸前，双手环住膝盖，左手拇指指甲抵着牙齿。

   门，开了。

   她垂着头，头发没了白日的柔顺，乱蓬蓬地顶在头上。

   老师领着MY，走到短发女生面前。低头解开了她手上的锁链，冲MY摆摆手，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戏谑的微笑。

   MY一下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磕磕绊绊地走向门口。

   楼道里没有灯，阴暗的楼道里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只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从办公室的门缝中，两人忽地不见了踪影。

    短发女生颤抖着，紧紧拉着自己的裙摆，不断加快自己的脚步。

   身后突然一亮，一只手一下拉住了短发女生的手腕，她猛地回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