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路

  吴文才

从事中学的教育工作已经许多年了。在这曾经的许多年里，说实话，真有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感觉。

这种感觉，自打大学毕业后站上中学讲台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和大学相比，学术含量不高，高了似乎也用不到；杂事却不少，想少也少不了，自问这些日常杂务，真的就这样与我纠缠到终老？对于中学教师，佩服的有几位，看看他们的书，大都是自己和孩子们的故事乃至琐事之类。对于年轻气盛的我，看不下去；更没有达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的份儿上。

所以，我的思想依旧在寻找，虽然在当地教育系统我已成为被同行学习的“优秀教师标兵”。十余年中可证明自己“优秀”的荣誉也有几十项了，虽有自豪之感但绝没至无惑之境，我始终没有停止对教育价值和生命意义的追问与追求。

随着教育经历和经验的一年年积累，对学校教育的感受和教育本质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入。但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如此这般，已步入中年，即使当年嚷嚷想改行别寻它途的年轻人，如今已为人父母，谈起这个话题，便以平和的语气一带而过了：就这样吧，挺好的，稳定。

随着学习和思考的深入，有一种现象，启发了我。

一些来自于著名大学的教育学者和教授，他们的教育思想和教育理论水平令人仰止，无论是杂志上的文章，电视里的访谈还是现场的报告，感觉都是如此。不管是纵论教育历史、现实与未来，还是横看中国与世界的教育差别，他们的思想，理论和对民族教育的希望，诸如此类的焦点都毫无例外地集中在中小学甚至幼儿的教育上。看来，基础教育，作为民族教育的基础，是诞生经典教育思想和理论的主要实践过程，而且，是多数思想理论应用和创新载体。同时，我也注意到，这些教育学者，虽然身在象牙塔，却心系中小学，有的虽年事已高，仍然奔走于各地的中小学。甚至住在条件简陋的学校里，和领导、老师一起观察教育现象，研究教育问题，评估教育结果，思考改进方式。

那么，他们走出高端的象牙塔，离开宁静的书斋，有的甚至为研讨某一问题，匆匆从国际会议的会场乘飞机赶过来，赶到我们正在耕种的这片极普通的田地上来，图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越想越清晰，越想越有价值，越想越令人激动。原来，我们和他们做的是一件事，只是理解的高度和赋予的意义不同罢了。由于这一点的不同，研究问题的取向和专注的程度，以及拓展的宽度和挖掘的深度自然也就不同。他们一定要到真实的田野上来，正是给自己的思想和理论寻找支撑和营养，在寻找中，创新和灵感也会在田野的气息中生成。真正的教育家，首先是一个实践者。这是象牙塔和书斋里所没有的。

实践者需要仰望天空，站在思想和理论的高度来为自己指引方向，赋予实践活动以本质的意义，他必须学习；高端象牙塔内的学者需要走向田野，让他的思想和理论接地气，会呼吸，他必须实践。当高低贯通，上下一体时，教育的世界就完整了，生态也平衡、和谐了。

本来，就不存在高不成低不就的职业；如果有，那也是我们自己的思想局限和局限了的思想造成的。教师的职业本质，还是用这句歌词来诠释它吧，这也是笔者所能找到的最贴切的语言了：

“你的胸怀在蓝天，深情藏沃土。”

前者代表教育的境界，它是以学术、思想和精神为支撑的；后者，就是我们脚下实践的土地。

有了“胸怀在蓝天”这样的境界，即使遭遇狂风暴雨，内心也会清明朗然，因为乌云之上没有阴天。突破低层次的无休止的困扰只能提升思想境界。而“深情藏沃土”是一种态度，不刻意成“家”，不堕落为“匠”，而是用心专注地为“师”。

于是，我们选择守望原野，这是智慧和理性的抉择，也是教育人情怀和生命价值的召唤。守，为原野的生命而守，倾情于它的一花一草，一青一黄；望，为原野的未来而望，阴晴雨雪，本是原野的气象，却寄托着我们的生命关怀。

多情多思的教育人，在俯仰于天地之间的日子里，你的思想会越来越深刻，开阔；理念在更新中与未来接洽；经验被盘活了，丰富了；科学理论不再是僵硬的教条，而如初春的柳枝：变软，泛青，冒芽，长出新叶了。身为师者，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喜和满足的呢？你用自己的精神境界丰富了实践，也丰富了自己；而且，你的精神及其收获，一定还会丰富更多的人。此时，那一个个故事，一张张笑脸，都融入到生命的深层而具有了越来越丰富的意义。

天地和合，云行雨施，从而化育了万千生命；教育的思想理论与亲身实践相结合，才能让教育的事业充满勃勃生机，这正是我们要走的路。

原来，天地间，我们一直都没有缺位；路，明白在心里，笃行在脚下。

����hƓ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