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今天很不高兴，因为操持了27份心意。家人朋友同学师长……还有些人明明知道不是朋友，还得搁在上头。从开始的尊敬到后面的避重就轻。我开始烦躁不安，当个中国人真麻烦。当个有礼数的中国人真麻烦。

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心思，还有几个人一直在犹豫，再犹豫几天，节就过完了，真好。对钱没有概念，也不心疼，这点我像爷爷，他是生意人，手非常大，三教九流都跟他玩的很好，碰上不认识人家的喜事，他也会去送份礼，有个绰号“无心的财神”。我至今才明白那份“送”多痛快，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先给别人，自己吃喝不打紧，搁在后面。

爷爷是会玩会吃喝会经商的公子哥，一生结交了好多朋友，我跟他不熟悉，也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没有很多记忆。

关于爷爷，只记得小时候送我上学路上会在商店买根奶油雪糕给我，并且嘱咐我千万别告诉爸爸妈妈，因为爸爸妈妈不许我吃零食更不许吃雪糕。90年代初，小朋友吃冰棍儿的多，我没有吃过冰棍儿，都是奶油雪糕，从雪糕棍到雪糕纸以及雪糕面积都比那些小朋友手里的大一套。爷爷表情很舒适，我的表情很满足。我记得，一只奶油雪糕可以买10只冰棍儿。

爷爷爱喝酒，爸爸奶奶姑姑最反感爷爷喝酒。爷爷每天都喝酒，有时候根本不夹菜，在那里干喝。每天我要完成任务，去藏爷爷喝酒的酒盅，他喝的半醉，找我讨酒盅，我不给，爷爷也没有办法。只会笑，无奈的笑。爷爷不在家喝的时候，在外面喝多了就睡在戏园里，或者摔在马路上。

有一次看见爷爷脸上流血了，吓得我躲起来，好几天不敢看他的脸。爷爷生命的最后十年是最伤心的日子，可是家人都不理解他。我出生的前6个月，三十七岁的亲姑姑刚刚离开人世。姑姑是爷爷最疼的孩子。

家人只会埋怨他酗酒无度，却不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如今我懂了。

93年的一天，我被打扮整齐去跟叔叔们家的孩子站在一起，那天的气氛很尴尬，对着镜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往常照相都会让我们笑，这一次很奇怪，全家都很沮丧，而且只照孩子们。

从3岁到8岁不等，那张照片，我最精，表现出了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带着一股子肩负使命的精气神，另一个孩子，比我大的堂姐表情比我凝重，剩下几个呀呀学语，流着口水。后来我才知道，那张照片是在住院的爷爷想孩子们了，要拍张孙子孙女儿们的大合影。

92年，爸爸的生意扩张从银行贷款接近三十万，还拆借了一分的高利贷。爷爷长期饮酒，又担心过度，得了重病，那张照片是爷爷生命熄灭前唯一的陪伴和念想。

最后一面见爷爷的时候，我很害怕，至今都记得那间房子灰暗萧瑟，我只顾低着头，不敢看爷爷的脸，我祈祷赶紧让我出去吧，好在很快，孩子们一个一个进去，又一个一个出来。所以，我跟爷爷的最后一面，几乎是低着头完成的。

那是我唯一一次经历亲人的故去，以后亲人的故去父母无一没有例外均没有告诉我。我连恨他们的理由都找不到。只是觉得他们过分帮我挡开生死之门，到了她们那一天，我会不会崩溃到发狂？

那张照片陪伴爷爷走完60几年人生最后的日子，妈妈常说你爷爷一辈子开朗豁达，疼爱孩子，乐善好施。命运夺走了他的孩子，在失去孩子7年后，悲伤孤独地也走了。

爷爷没有带给我更多的记忆，但是我流着他的经商血脉，遗传着对钱物洒脱的基因，继承着他的乐善好施。他逢年过节都要各种送礼打点，政商亲朋、同学邻里，一一周全。我从小耳濡目染经商之道，要不是父母认为我身体不够强壮，不可过度操劳，不许我涉商，我应该也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人。

爷爷，我是您的后人，无论如何都更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