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收到了妹妹寄的东西,什么卫生纸啊,零食啊,牛奶啊,饼干啊,油米粮面啊……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给我寄东西了,只要她能想到的,就没有一件不寄的。
我跟她并不在一个城市。
我也经常跟她说,这些东西,我在这边能买。
她总是说,你哪有时间?
但是,我与她,却并没有像大多数姐妹那样,看起来亲密。
我们很少闲聊,没啥事的时候也鲜有联系。
我比妹妹大七岁,生她的时候,我已经上三年级了。我上学比一般孩子早。
放学回来,看到襁褓里的妹妹,就像看一只小动物那样好奇。
仔细地观察了又观察,还写了一篇作文,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她的小脚像扁豆……
那时候,农村家里忙。
从在摇篮里,就一直是我带着她。
儿时的记忆就是,我一只手写作业,一只手摇摇篮。
写完了作业,就背着她,去村子里玩。
我也会去菜园里干一点小农活,拿一个毯子把她放在地里,从地里刨一个红薯给她,小手抓住了,就啃叭啃叭的一下午。
当夕阳落下了半个山头,当夜幕笼罩着炊烟,我就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背着东西,往家里走。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在暮色烟光里,她踉踉跄跄,一走一摔的样子。
我也会带着她去田里拾麦穗,一起从秋风吹遍的田埂上走过。
我也会带她去走亲戚,一起走过风烟弥漫的大堤,一起穿过光影迷离的林间小路。
她走两步就要背,再走几步要抱抱。
直到现在,我的臂力比一般人都好,我都怀疑是从小抱她练出来的。
小时候,物质匮乏,她也长得瘦不伶仃的。
地里长那种红色的圆萝卜,有一天,她跑到地头吃萝卜。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大冬天的,萝卜吃多了,冻得直打寒噤。
从那以后,我就攒着我所有的零花钱给她买零食。
后来我到镇上读书,我宁愿徒步走回来,都把车费省给她买吃的。
我是那么诚实的孩子,可自从有了她,我宁愿坑蒙拐骗,也要从母亲那里多弄一点钱,只是为了想给她买玩具,想给她买吃的。
二姑住城里,带她去玩一段时间。
她每天都是哭着闹着要找姐姐,二姑带着她,把整条街上好吃的都哄遍了。
每天午睡醒来,一句话就是“姐姐”。
每天夜里,喊着“姐姐”都要哭醒。
二姑机关大院里,有个女孩子跟我身形相似。
她就每天扑过去,追着人家喊“姐姐”。
二姑以为她哭两天就好了,没想到她天天如此。
往那里一坐就喊“姐姐”,喊着喊着就开始哭。
二姑无法,只能把她送回来。
二姑说,别的孩子在外面都是想妈,这孩子都是想姐姐,从未提过一个“妈”字。
那时候,二叔的女儿比妹妹小一岁,也经常送过来让我带。
给妹妹买的一大包饼干,我分了一些给堂妹。
她就拼命地哭,哭着喊着,这明明是你买给我的,为什么要给她?
我觉得她嫉妒心强,我觉得她脾气太大,就干脆把我们一起采的野果,送给了堂妹。
她哭得更伤心了,直到晚上母亲回来,她还在哭。
一连好几天,都还在委屈不拉的。
其实,妹妹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人。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当我对别的孩子好,她为什么那么抓狂。
直到我后来做了教育,学了心理学,才真正明白,她当时的感受。
我总是太过于平等博爱,而她,要的是那一份肆无忌惮的偏爱。
她希望,我只宠她一人。
她更希望,任何时候,我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她旁边。
岁月渐行渐远,我参加了工作,她的学业越上越高。
不变的是,我还是喜欢去看她,去给她买很多东西。
后来,她要结婚了。
母亲跟我商量她的陪嫁,我毫不犹豫地说,能陪嫁多少就陪嫁多少,给最多的。
母亲说,如果妹妹陪嫁太多,到时候给不起我同样的,怎么办?
我笑笑,不用为我准备,我的那些都给她吧!风光大嫁,娘家的实力也是她的底气。
我从来不介意她陪嫁了多少个w,更不介意所有的房产全挂在她名下,我只想她好。
当她举行婚礼的时候,正值我工作最忙的时候,实在走不开。
她的婚礼,我缺席了。
父亲告诉我,因为我没回来,她一直躲在门后面哭。
所有人都惊讶,她的丈夫是按照我的模子找的。
从面相,到性格,到学识,到爱好,甚至连体质,年龄,都很相似。
可是,他们的婚姻后来还是出了问题。
那天深夜,我接到电话,心痛到说不出话来。
可那时,也正值我工作最忙的时候,在她人生最脆弱的时候,我还是缺席了。
那年疫情之前,她带着女儿,和我一起过年。
没想到疫情,一下子把她封在我这里三个月。
这也是自从我去外地求学以后,最长的一次相处了。
我仍然跟她的话不多,我每天在书房里,听到她在喊开饭。
今天蒸包子,明天炸油条,后天做烧饼,各种菜肴,变着花样地做。
有时也会聊天,忆起从前的岁月,她拼命地哭,她甚至会打电话责怪父母,对我的关心太少。
时间缝补了所有的伤口,他们的生活也重归于好。
我只匆匆见过她丈夫一面,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说。
我是多么希望,他能接受我的接力棒,好好的照顾她一辈子。
尽余生之慷慨,给她一生之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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