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会计工作

        妻子的会计工作

            顾          冰

        妻子随我从部队转业至常州，分配在医院做会计工作。那时，医院虽然规模没有现在大，但总务科就她一个会计，而且会计出纳都由一人兼任，工作任务还是很重的，加上一是她在部队做的是护士工作，会计工作对她来说，简直隔了几重山，二是她干事马马虎虎，糊里糊涂的，所以，我觉得她做这工作并不合适。但她却信心满满。她说，不会点钞，我学，不会记账，我学，不会打算盘，我学，哪样事不是人干的，而临床护理工作的辛苦，你是知道的，咱孩子还小，上夜班，或你出差，孩子谁照顾，你说我做事毛燥，我认真仔细点就是了，反正我不会占公家一分钱。我一想，也有道理。在以后的工作中，由于她刻苦学习，很快就胜任了工作，但她丢三拉四的毛病，却很难改变，因为她的粗心大意，生出了不少险象。

        妻子从小受到正统教育，不贪不占，不占公家一分钱的保证，确实是做到了。那时，每天都要进出现金，也就少不了零币，碰到大气的人，几角甚至块把，人家就不要了，但她非要付给人家。为了便于找零，她经常去我工作的银行兑换零钞。不过，这兑换零钞的差事，平常都是由我代劳的。一次，我出差几天不在家，回到家里，她跟我说，因为要找零，一时又没有，就把家里的纪念币当零币给人家了。我说这些纪念币怎么能当零币兑付呢？她说面值不就是壹元嘛！我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到银行工作后，我爱上了集币，这些纪念币是我费了许多心血搞来的，它虽然面值一元，但却是溢价发行的，有的因为发行量少，市场价格超过面值几十几百倍，怎么好按面值当零币用了呢？又一想，她办事认真，哪怕是块儿八毛，也不肯少给人家，用了就用了吧，她这份做人的道德准则，还是值得肯定和鼓励的。

        但以后发生的一件事，却不是这么简单了。一次，医院机关门诊室收费会计，当天没有将账款缴到财务科，锁在保险柜里，晚上恰巧被小偷窃走，公安部门查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窃贼，还怀疑起了监守自盗，当事人冤枉得差点要跳楼。为此，医院规定财务人员必须每天将现金解进银行。因为医院每天需要一定数额的现金，晚上缴，上午取也不现实，因而允许总务科持有部分现金，但强调一定要做好安全保卫工作。怎么做好安全保卫工作呢？下班了，将钞票放在保险柜里，又不放心。我妻子想了个办法，自己动手，在缝纫机上做了个大布袋，将钱装入袋中，每天下班带回家，上班再带到医院去，这总万无一失了吧，她说这布包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比保险柜还保险。当时，她一下子做了二只一模一样的袋子，说是现用一只，备用一只。

        那次，又是正巧我出差不在家，早晨，她走出家门，心急慌忙地去上班，走到楼下，猛然想起那个装钱的布袋没有拿，钥匙也忘在了家里，可家里的大门锁上了，怎么进得去？一上班，还有人等着要钱呢，这不是急死人！这时，楼上黄局的儿子小黄闻讯赶来，说，石阿姨，你别急！我有办法，说完，他腰里系了一根绳子，一头固定好，从他家的阳台窗户爬下来，进入我家，从里面打开大门，从而取出了钱袋和钥匙。

        如果把这比作是小品，下面的事则是一场惊心动魂的大戏。那是一个寒冬，下了班天就擦黑了，我妻子骑着自行车回家，那装有钱的布袋挂在自行车把上。路过中山门菜场，她在菜场门口停好车，就进了菜场。等她买完菜，猛然想起那个布袋没有随身携带。这下完了！她心里骤然一紧，菜场周围那么多人，那布袋要是被人偷了，可怎么得了！她三步并作二步走出菜场，走到自行车跟前，一看，老天保佑，布袋原封不动还在。回到家里，她给我说起此事，我责怪她，管钱的怎么能马大哈，这钱真要丢了，咱要多少年才能赔得起！她说，今后一定当心，绝不会再有这样情况发生了。

        可是，不久，又来了那么一出。那时，我家住在火车站北广场，楼前就是人流涌动的闹市，宿舍楼没有专门的停车场所，自行车就停放在楼前马路边，那些年，自行车经常被偷，我家就被偷了不下十辆。一天半夜，我正在睡梦中，突然被敲门声惊醒，我披衣下床，打开门，敲门的原来是一楼的小陈姑娘，她手里拎着沉甸甸的我妻子的那只布袋说，顾叔，这布袋好像是石阿姨的吧？我刚下班回家，看见这布袋还挂在自行车龙头上。我千恩万谢送走了她，妻子也起来了，我让她打开布袋看一下，钱是否少了，可她把布袋往床头柜上一放，说，看嘛？说完又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而我却怎么也不能入睡。俗话说，事不过三，这二次纯属侥幸，尤其是这第二次，那偷自行车的窃贼，这天不知怎么破天荒歇工，没有光顾，好像对她特别眷顾，要是再有第三次，还能这么幸运吗？以后她要还是这样疏忽大意，万一酿成大祸可怎么办？我真愁死了。

        想不到，事还真的会过三。那年，快过年了，妻子突然打电话给我，说那个钱布袋在上班途中丢了。我问她详细情况，她说，出家门时，因布袋太沉，没有挂在自行车把上，而把它夹在了车后面的书包架上了，等骑到了医院，下车才发现布袋不见了。她一下子慌了，便心急火燎地顺着路往回寻找，哪里还有影踪。她同时告诉我，钱袋没找到，却意外拾到了一包丝织品。接完电话，我立即与她会合，在她经过的那条路，一边搜寻，一边打听。这条路，有火车站，红梅公园，文化宫，天宁寺，是常州的繁华地段，人流量非常大，我走啊走啊，问啊问啊，直走得腰酸腿疼，问得口干舌燥，也没找到一点线索。想想也是，在这车水马龙的街上，别说掉了装有二三十万钱的包，就是地上掉一根针，也早叫人拣走了。怎么办？面对这意想不到的挠心事，我懂得搓手顿足于事无补，一味埋怨更是庸人自扰，因此，我一面让她不要着急，万一钱找不回来，就作赔偿的准备，没什么，一面叫她先回医院向领导汇报。同时，我立即去派出所报案，一并把她拾到的丝织品交给警察，请他们寻找失主。派出所的警官，叫我写些寻物启示，沿路张贴，他们再出动人员查找，看有没有人看见什么人拾到这包钱，或者拾到这钱的人将它交到了什么地方，等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听了警察的话，我立即回家写寻物启示，家里有现成的笔墨纸张。天底下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凡事都是天意安排，命中注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打开家门，突然眼前一亮，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只布袋，装满钱的布袋。我顿时懵了，不知所以。我妻子刚才上班时，夹在自行车书包架上的布袋是什么包呢？难道她压根就没有拿？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我来不及细猜，这一场虚惊转瞬使我提着的心，落了下来。我抱起布袋，直奔医院，她见了这布袋，一拍脑袋，嗨！我给同事做了几件衣裳，因还没做完，就装在了另一只同样的包里，走时，错将装衣裳的包，当成装钱的包带走了。没事，丢了就丢了，那衣裳值不了几个钱。说完，禁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

        过了很久，我接到派出所电话，说我们拾到的那包东西，无人认领，还是让我们去拿回来，反正我们也遗失了一包衣物。有人说，我妻子是吉人天相，我说她是傻人有傻运。

        我妻子还有许多让你喷饭的糊涂事，她不让我说了。

        不知不觉，我的妻子要退休了。不少员工不舍得她走，院里领导也再三挽留她，叫她再留用几年，但她坚决拒绝了。她说，我干这会计工作，让老顾担心了二十多年，我要再干，不定还要闹出多少糊涂事，老顾的那支笔，不知怎么埋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