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是他自封的。
他经常给自己封这样那样的雅号,没人当回事儿,可他每次都一本正经,如果得不到回应还会莫名其妙生闷气。
也许正因如此,我们不喊他老崔,也不管他年龄比我们大一圈两圈,不管他听我们乱叫时脸变得多么黑,我们都叫他“老吹”。
那天又谈到县里的视导检查,学校在视导之前肯定先来一次翻到底的大检查,这可是全校最最重要的大事儿,涉及到高考的指标人数,涉及到教师的评优晋级,涉及到学校领导人的升迁大业,你说重要不重要?
要检查的项目实在太多了,多得你简直想不出头绪。
老师们天天给学生打交道就已经焦头烂额,从睁眼到闭眼马不停蹄团团转,那些听起来非常合理实际上根本蛋用没有的项目谁还顾得上?
有用没有用不是你牢骚决定的,领导说的好,无条件执行,就算你心里骂娘,活一点也不能打马虎眼,谁出问题找谁,年终评比,一票否决!
老吹就是这个时候封得自己。
大家都忙着补材料,恨不能变戏法儿似的变出那一堆狗屁材料来。
老吹弯腰打开写字台下面桌洞,抱出一摞材料本子来:“这些虚火事儿,小菜一碟,论造假,咱是祖师爷,上上下下一个骗,看谁会骗呗!”
我们几个小青年崇拜地围了过去。
老吹特别享受这种被众星拱月的感觉,他嘿嘿笑着,拿起什么培优转差的计划本,一边示范一边给我们解说:“这东西要的是有,你以为他们真会一个一个对人名,除非学校里那些闲着没鸟事的专门治你!”
他说着,弯下身子两手轻轻地把本子的封面完整地撕了下来:“这些东西都得保存,不能贪图三分钱废纸卖了垃圾,有大用!”
说着话,他又拿过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看见了吗,干这活儿要细心,不能把皮撕破了,要完整,换个皮儿要妥贴,不能弄得疙瘩郎头的,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假的弄得像真一样!”
他换好了皮,用胶水细心地粘贴好,手压平,放了一边,又拿过一本业务笔记——我们每学期要写两万字政治理论笔记,两万字业务学习笔记,要有十次以上的家访记录,要有每周四次的小作业批改记录,每周一次的作文(周记)批改记录,当然成绩册,单元测试,试卷分析及讲评也都是笔记……
活儿干不干全落实在白纸黑字上,只要纸上没有就是缺项,缺一项扣你多少分,七扣八扣下来还想评优秀,边儿去!
老吹还真不是吹,他那天兴致高,教会我们很多东西,比如如何换皮,如何夹页,如何改时间,如何去除以前的检查印记,甚至专业到如何“修旧如旧”,说着话刚才的胶水干了,老吹拿起换好皮的本子,写上自己名:“千万别手贱,别写年级和学科,更别写时间……”
说完,他把本子卷起来,捏巴捏巴,拧一拧,把封皮放地板上搓一搓灰尘,手指蘸水往封皮上洒了洒,别说,还真那么回事儿!
难怪这大老吹平时成天悠闲得很,难怪我们问他放着一摞摞的旧本子不卖他诡异地笑,老奸巨猾呀。
可惜这是以前的事儿,后来这大老吹当上了领导,这家伙翻脸不认人,检查起老师们的业务来招招损。别的不说,只举一个例子,凡是检查过的备课本以往也盖章,但都是把时间盖在某页上,到时撕下来便是,可老吹上台你猜咋?
这老家伙不是盖在哪页上,而是把备课本卷起来把章戳盖在了立面上,妈的,难不成整本都用刀子刮?那可得费老鼻子劲。
真应了那话,越是当老师的越会整老师,没劲,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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