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A.
“有了思想,我们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欣喜若狂。”
1B.
距离那次行走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但我迟迟不愿动笔。旅行中的点点滴滴机缘巧合带来一种奇幻的故事感,而有条理地分析这次行走和行走中我所悟出的道理会减弱整个旅行的神秘感。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样,把海上的故事不差分毫全盘托出的时候,它似乎也就不值得讲述了。然而,我还是决定讲述,用另一种方式。
故事发生在那一场云南之行的第一部分——哈尼梯田之行。那只是云南之行中很小的一部分(4/13*24)——只是13天里的4个小时——但那四个小时在山野里的跋涉却在某种程度上给我了一种贯通、顿悟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路途所见还可以依稀浮现在眼前:那满脸沧桑的哈尼族老妇人,那个彩色背篼里的孩子,一位牧牛的小哥,砍柴的少年,几头闷声叫的牛,一个宁静的村庄和村中的小孩……他们是旅途中最浓墨重彩的点缀,仿佛给我的行走加上了无法抹去的隐喻。为此,我要提前对他们表示感谢。
整个行走启程于一个叫坝达的地方,白色的树干折成九十度,正上方的树皮被刻掉,红漆鲜明的写着“坝达”这两个字。由这里下去就是坝达村,而我的方向恰恰相反。出发时当地人告诉我的只有两点:沿着小路,注意标识。我点了点头,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在我的眼前蜿蜒崎岖,在尽头分叉,一条攀上山坡,几乎被落叶掩埋,另一条路拐向下坡,不知为什么湿漉漉的,道路变得泥泞,分叉处并没有标识。
“注意,由这里可以到箐口村和全福庄,想好你要去哪里,然后在拐角处注意路标”她说。
“每一个拐角都有路标?”
“不是,只是旅途过半的地方会有一次”
我和她告别,她离开,我踏下台阶,向山野中走去。
2A.
“使我们视而不见的光亮,对于我们就是黑暗。当我们清醒时,曙光才会破晓。来日方长,太阳只是颗启明星。”梭罗这样说。
2B.
她离开后我才意识到这里有多安静。没有游人,游人都在上方的公路上,鸟叫稀稀拉拉的,风萧萧地吹,地上的枯叶翻飞舞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手机应该没有信号了,关了机,塞进背后的背包里,然后上路。
这一段应该来说是比较尴尬的一段。我先沿着眼前的小路走,想了想坝达和全福庄的海拔差,然后选择了上坡的那条路,虽然被落叶盖着,但依然错落有致,显出台阶的样貌。但不幸的是,十几分钟爬台阶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一直环绕在道路两旁的树木包抄上来,彻底堵住了小道。
“Damn!”我记得我当时这样说。
于是我快步掉头下山,来不及喘气就走上了另一条路,那条湿漉漉的小路,这次我很幸运——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了道路在不远处终结。
重复和无用功,这就是行走的第一阶段的主题。
不能在原地打转啊,我想。但道路在哪里呢?我回到水泥路上,急得踱步,一个白色的亭子始终在我的视线中晃荡。
这时走来的一位哈尼族老妇人成了我的救星,和村落里其他老妇人一样,她背上彩色的背篼里爬着一个眯着眼睛的孩子,绑着背篼的深蓝色的布别在老人的额头上。老人脸上满是沧桑的沟壑,表情深深地隐匿在皱纹里,她深陷的双眼看出我的困窘,我快步向她走去。
“您好!”我大声喊,害怕她耳朵不好“步行道是哪条?”
老人一听,出乎我意料的激动,向我开始喊些什么,是哈尼族语,我听不懂,依稀听到“……下面”这个字眼,她指着那个亭子。
那亭子什么也没有啊?她为什么不停地指着亭子?
老人见我不理解,急忙走过来,依然是不停地指着亭子。我无可奈何,走到亭子上想一探究竟,踏上台阶后我就恍然大悟:亭子下面还有一条小路,我跳下去看着那条路清晰地通向远方,我高兴地朝老人招手。她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背着孩子慢步离去,而我也终于走上正途。
3A.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遗失了猎犬、栗色马和斑鸠。有的人一辈子都在找,有的人无动于衷。
3B.
之后的道路多变,一个人走着倒也惬意,小路常常被草丛掩住,需要不时踩一踩,踢一踢方可确认。这里显然人迹罕至,来往的可能也都是当地人,于是道路都几乎不可分辨。一开始我还会前看看,后望望,试图从地上找出一点同行的印记,但是,过了没多久,我也就接受了自己孤身一人的事实。说实话,这个结论的得出大大增加了我的自由感。高耸的树,凸起的山,大片的梯田,斩断了所有缠绕在身上的人际关系的锁链。
起先我轻轻地学鸟叫,而后双手装成个话筒大声学狼嚎,我踢山上的石壁,踩地上的积水,大踏步走过那山间的流水,大滴溪水打到肩上,清凉畅快,穿过小瀑布后又开始变本加厉地大喊大叫,直到嗓子扯得生疼的时候才停下来。望着下面大片的梯田,大风过去上面水波涟涟。这是好长时间里的头一次我感觉到并欣喜于生命的跃动。死气沉沉的生活,人们为了impress别人而做出的努力,整个生活就是因为这种可悲的努力而黯淡了,无趣的人被可悲的动力而推动,正经地聚在一起,创造了一个荒诞的世界。想到这些的时候,杰克.伦敦的一系列书籍在我的脑海中闪过,《野性的呼唤》《热爱生命》,《白牙》……我才发现——
野性回归,就是行走第二阶段的主题。
“The joy of life doesn’t comes from human relationship. God puts everything around us, we just have to look”经历了大喊大叫后,我又开始大声地自言自语。
“Hey, don’t psychologize me, old man! Shut up and I will take you to where we are going.”
“Where are we going?”
“I told you! We are going nowhere!”
莫名其妙的话,我无意识地不断地嘟囔着,眼神迷惘,步伐坚定,心中因为锁链的破碎而闪着解脱的狂喜。
走那一段路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开始回忆了一次旧时的旅程——青海湖暴雨中骑行。要理解刚才提到的解脱感,我觉得就有必要提一下那次的经历。
青海湖环湖的第三天。当天和队友在行程上有些分歧,所以是独自骑行。已是下午,我在接近村庄(10公里?)的公路上骑行。艳阳高照,时间也还并不晚,所以骑得并不着急。那是骑行南段,公路南边有山脉和田野,北边是油菜花田和青海湖。但好景不长,只见一阵厚重的乌云在南边集聚,而北边却晴朗如初。我的第一反应竟是停下车静静地欣赏了两分钟,甚至拿手机录了相对比南北差异。之后看清了乌云裹挟着翻滚的雷电后,我才赶紧上车奔逃。
骑得气喘吁吁,暴雨也如约而至。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我取下太阳镜,挂在车的前轴上,头盔可以挡住大部分的雨水直接打在脸上,但是面庞很快也就变得湿漉漉的,冲锋衣被大风吹的鼓鼓的,骑行裤在大雨初降的几秒钟内就被淋得湿透。于是我就在这样一个全身湿透的状态下逆风狂骑,像一只落水狗。
但是,被淋得湿透后,思想开始发生转变。一些拴在身上的锁链好像渐渐在风雨中消散。在某一个节点上,我突然茅塞顿开,在自己可以成为主人的时候,为什么要成为一只落水狗?就在那时,一种彻底的解脱感迸发出来,于是我双手撒把,大喊大笑。但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我自由了!不受拘束!每个毛孔都浸润着喜悦。作为自然的一部分,我在其中任意来去。物理条件不再成为限制,因为心灵的枷锁破裂而使我终获自由。
于是那天我骑到村口,乌云散去,阳光洒下。我浑身湿透,心中闪着狂喜。
4A.
“人们为了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而装成疯子,你能想象这样一个地方吗?”维罗妮卡这样说。
4B.
裤腿处磨着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手心满是汗渍。我松了松肩上的背包,拉下衣服的拉链。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了。艳阳高照,身上开始出汗,白色的鞋底在泥泞的地上走成了黑色,裤子上留下了一道道的印记。走到这里时,视线开阔了很多——
左侧不再是高耸的石壁,而是已然荒废掉的,层层叠叠的梯田,荒草丛生,枯败的枝干孤独地耸立着。没有大树的遮盖,晴朗的天空终于显露在头顶,云朵翻滚,透着金光,空气里一下躁动起来。右手边没有了屏障,于是大片的梯田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眼前,没有站在上方看得壮丽,但是这时的梯田俨然散发着一股生活气息。它不再只是旅人慕名而来的风景地,它就是当地人民的生活。当游人站在上方的公路上,端着相机等着云散后拍出一张大片的时候,当地人就在下方穿行,在一道道田埂上缓步走着,悠闲自得,观赏着,享受着自己的当下的生活。
“I love this world!”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这样突然喊出了声。
“No, you don’t”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You hate it before you got here.”
我急忙回头看,一个瘦小的,背着成捆的木柴的男孩从下方的小道走上来。看起来负重不堪,但是他眼神里还是透着一股子倔强。
“You can speak English?”我惊讶地问。
“Of course I can, I am you.”男孩这样说。
太阳终于钻出云层,金光洒下大地,梯田看起来很美,我定定地看着他。
“No, you are not……you have a bundle of wood on your back……”
“Aren’t you the same?”他从容自若地往前走,我赶紧跟上。
“Well, I have a backpack……never mind……what do you mean I hate this world?”
“The same way you feel about yourself. Sometimes you like yourself, sometimes you hate yourself. The world you see is nothing but the your own emotions reflected back at you.”
“Wow…That is pretty deep…How do you know all these stuff?”我说。
“I am you. Don’t you ever forget that.”他说着,沿着岔道大步离开,金光照耀,他变得透明,随后就像云雾一样消散了。
我呆呆地站着,想着他刚才说的话。但奇怪的是,像他整个人一样,那一番言论似乎也消失在了风中。
与自己的对话,也许这是行走第三阶段的主题。
除了自我的精神问题之外,但是还有一个深深的担忧升起——刚才已经被他带着走过了几个岔道口,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正确的道路上。现在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状态,我也只能往前走,但是小道多了,该是那一条呢?
我还正在想着,却看见几头牛从下面的小道上窜出来。哞哞地叫着,抬头瞄了我一眼,然后就拐上了小道,后面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挥着鞭子走了上来。见状,我急忙跟了上去。
5A.
“你为什么不去麦加呢?”男孩问。“因为麦加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使我能够忍受平庸的岁月,忍受橱柜里那些不会说话的水晶,忍受那间餐厅里糟糕的午餐和晚餐。实现它之后,我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那个英国人说。
5B.
其实有一件事情值得交代一下,在刚才的那一段旅途中,怀疑心一直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因为走入开阔的地带,小路弯弯曲曲纷繁复杂,选择变得多样,很多路看似通往相同的方向,但实际上蜿蜒曲折,最终导致高低错落,不是绕路,就是和目的地千差万别。我总是走那条眼前的道路,连接的最紧密的道路,看似是最多人走的道路。但是深深的疑惑感还是在心中升起,自己是否已经和主道分离。那几头牛的出现拯救了我,作为常驻民,它们一定比我们更懂得地形,并且太阳西沉,它们一定在回家。
在印度,牛被视作圣灵,在大街上随意漫步,为迷途的人们指引方向。在那一刻,我就是那个迷途的人类。一头牛钻了上来,两头牛钻了上来,最后四、五头牛排成一列沿着小道前进。后面那个牧牛的小哥扬着鞭子走出草丛,他看见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扬起鞭子“招呼”那群牛。扔起一个石子打到头牛的背上,它哞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我就在后面静静地跟着,空气中很安静,牛时不时叫两声,给和煦的风中又增添了一点悠闲的气息。我想着,这个宁静的午后,每一个时刻似乎都是那样的不可多求。要是给这个风景加上一个淡紫色的滤镜就好像是一幅摆渡人的场景:砖石铺就的小道,层层叠叠的梯田向下延伸到无限远处,极目远眺,远山重叠,在翻滚的云朵下散发着悠远的淡青色光芒,一位小哥,几头悠闲的老牛,将我的灵魂摆渡到远方。风静,鸟儿低鸣,积水的梯田里泛起涟漪,三只鸭子在上面窃窃私语。
受怀疑与被摆渡,这是行走第四阶段的主题。
走了一段,道路越发的明朗起来。那位小哥见我一直被堵在后面,于是在走上宽路之后,他驱赶牛儿们靠边,友好地笑了一下,示意我通行。我快步向前,离开了牛群。
6A.
“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马太福音》22:15:21
6B.
实际上,当地人并不一昧的排斥所有游人,游人也分为两类:一类是来旅游的,一类是来旅行的,而当地人只排斥前者。他们带着自己的爱犬,驱车驶进山谷,支起长枪大炮,等着云层初开后夺取那绝美的风景。我并不想说旅行高于旅游还是什么,只是说,相比于那些出入豪华酒店一进景点就拍照留念的人,我更欣赏那些住着廉价旅店却进行着高尚的精神体验的人。
旅游在于享受,旅行在于体验。在这一点上二者是平等的,有人需要在工作之余放松身体,有人需要在沉闷之余放松精神,没有优劣之分。但我发现后者总是寄予着一点形而上的意味。体验有好的有坏的,而重要的是你要接受他们的全部。杰克伦敦写阿拉斯加的荒野求生,维特根斯坦舍弃家财在挪威林中搭建小屋,乔治奥威尔放弃“高薪”去巴黎流浪……有时候我们需要放弃低层次的物质享受才能获得更高的精神体验。这在某些时候就意味着大雨中的奔跑,意味着带着泥泞的裤腿和鞋底踏进积水,意味着灰头土脸地穿越丛林,意味着满身大汗地爬到山顶,意味着寒风中哆哆嗦嗦地等待第一缕曙光,意味着一个累死也要骑上去的大上坡……意味着吃苦,在吃苦中得到一种更高级的享受。一些傻的坚持可以打破平日里的枷锁,从而让你对一切都看得更加清楚。
这就是我当时漫无目的想到的东西。鉴于这本是一趟进行价值重估的旅途,于是我又开始分析起了其他几组蹦到我脑中的概念。思考无可避免地滑向山谷的深处。
关于聪明和智慧;
关于条条框框,浪漫主义和神秘主义;
关于生活和生存;关于爱上帝与世界;关于自身情感的反射;
关于起步时走错的路;关于无路之路的怀疑与坚定;
关于生活中的隐喻;关于那个消失在云雾中的少年;关于那些随心漫步的圣灵;
关于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和已然被世人遗忘的智者学派;关于理性和感性;关于唯心唯物;关于论心论迹;
直到那最终的问题——好坏善恶,意义抉择。
我豁然开朗,真相第一次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7A.
我们的语言即媒介,我们的媒介即隐喻,我们的隐喻创造了我们的文化内容。思想家马歇尔·麦克卢汉这样说道。
7B.
我终于找见了当地人所说的路标,那是一个石碑,上面写的地名和方位,我按指定的方向走去。踏上重重台阶,倒映着白云的梯田留在我的身后,不一会,我就看见了屋舍,柴草和冒出的缕缕白烟。
村门口有小孩子玩耍,站在高耸的石堆上叫嚷着什么,门口没有标识,我只好问他们这里是不是目的地。
“这里是全福庄吗?”我问。
小朋友们有点惊讶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他们互相看了看,“全福庄小寨!”他们说道。
有区别吗?我不知道,总之我得穿过村子,走上公路。
我问他们如何走上公路,他们却问我的名字。
“戈甲”我说。“我叫戈甲”
“戈甲……”小孩子们回应道,一个个莫名欢笑着,蹦蹦跳跳,跑来跑去。
最后一个女孩给我指了路。
村里的道路不宽不窄,一个个屋舍排列紧密,鸡鸭鹅随处可见,猫狗四处奔跑,上蹿下跳。栅栏里维护着各家的小小的菜园。人们穿着当地特色的服饰,但大都是老人和小孩。
说实话,这里像一个迷宫,每到一处路口我都需要问路才可以知道接下来的方向。总是有人愿意指路,要是没有人,我就会问问路口的鹅,它咕咕呱呱地叫上两声,我便心领神会,起身告辞。虽然能看出来他们带着戒备之心,但总之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最终,我走上了公路,那是蜿蜒的环山路,路面整洁,车辆稀少,我就这样走着,时不时向下望去,梯田显得渺小,我走过的山间小路清晰可见,我想到了当时的顿悟——
8A.
曾有一位自称斐德洛的狂人叫板现世的哲学体系,他说我们需要由源头上开始修改,大多人认为每一个曾有过哲学思考的人不是一个柏拉图主义者,就是一个亚里士多德的追捧人,不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浪漫主义者,就是一个系统归纳的实干家。但斐德洛称他在那已然被掩埋在灰烬里的智者学派里找到了真理。那是一个处于唯心唯物的中点,主体客体之间,被他称作“良质”的出发点。他认为一从古希腊神话中诞生出的修辞学要胜于如今统治世界的辩证法,在一个“理性”、“逻辑”、“知识”的体系中,“卓越”已死。于是人和社会、自然的关系陷入到一个无比僵化的地步,而当“良质”成为本原,就结合了印度教的“唯一”,古希腊的“卓越”和心学里的“良知”,人再次成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8B.
思绪纠缠翻滚,降落到梯田的底端,回到一切的源头。当时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关于好坏善恶:康德坚持纯理性思考;边沁分析整体功利;霍布斯希望每个人达成一致;有人喊主观;有人说相对;有人大讲利他;有人高呼利己……关于意义抉择:胡塞尔坚持表达不仅是代表指称,还涵盖意义;克尔凯郭尔说意义在于一种主观的真理;霍布斯坚持机械唯物主义;叔本华却强烈让我们看到死亡的虚无;尼采高呼要拥抱自己的命运……那些让我纠结已久的问题又回到了我的脑海里,如此的清晰可见。声音嘈杂,我在悬崖边缘行走。
头痛炸裂……
解决一切的方法一定就藏身在矛盾的某处……
阳光下的阴影……
往复循环和太阳直射眼睛时产生的彩色的光圈……
那些无用功和灵魂的摆渡……
自己和自己无心时所说的话……
孩子们为什么站在石堆上欢笑?老牛为什么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青色的远山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试图看透建立在社会基层上的种种概念,它们像一棵棵高出地面的树木,体系是枝干,概念是叶子。它们把大地盖得严实,我试图穿越它们,……从上至下……让它们透明消散,像那个背着木柴少年一样……那样我才能看见大地的真正模样,我们的社会建立在什么的本源之上。
风景在我的眼前消弭,思绪又回到源头。
而那天,我终于看见了——白茫茫的大地竟是空无一物!
太阳渐渐落山,树叶萧萧地响,有点冷。
茫茫的白雾刺得我眼睛疼,我的视线很容易地回到了现实中,右手边是墨绿的丘陵,水面上泛着点点光芒,我想起刚才的经历:从所做的无用功,野性的呼唤,自我的对话,老牛的摆渡,村中的迷宫,从崎岖小道走上了宽阔的公路,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一般。
这个世界之所以纷繁复杂让我疑惑,是因为有众多人用不同颜色的颜料给上面刷上了不同的形状。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已经被涂好色的画作,而忘记了它实际上却本是白纸一张。条条道理充斥在世间,从妇孺之言到名家的品评分析,前后矛盾,极不协调,却在一代又一代中,被人们视为至理名言,推崇之至。
这世界空无一物的形象再次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远山和天空融为一体。
鸟鸣声大的出奇,风中似乎有潮水的声音。
“当这世上无道理可言的时候,每一句道理都有了存在的地位。”我轻声说道。
镜像碎了一地,上面写着这世界残余的篇章。
不知是什么原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竟是无比的镇定的,内心没有大的起伏,风吹着很凉爽,天是青色的,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一般。它已经在终点等候多时了,我只是才穿出迷宫。
大海和泥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层叠的梯田和彩色的背篓在视线中扭曲。
一双双冷峻而热枕的眼睛望着;青色的暮霭弥漫开来。
那个少年从青雾中走了出来,“你现在知道了吧?”他这样说道。身后的木柴已然消失。看起来浑身轻松。
“无意义,即存在;无善恶,即选择”这是我脑子里最后闪过的东西。
太阳西沉,冷风萧萧,山间的墨绿变得暗淡了,天边的红光显得耀眼。
我头脑终于宁静,心平气和,什么都不再想,我大步离开。
9A.
人们总会在准确的时间到达那有人等着他的地方。最后一位炼金术师如是说。
9B.
在落日中看见的曙光,行走的最后一阶段。
穿出山野,再回想这一段的旅程,却好似做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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