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作者: 范美玲 | 来源:发表于2021-01-22 20:21 被阅读0次

    引用辉姑娘《请尊重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中的一段话开头吧。从构思到记录下我童年生活的点滴回忆和经历,2年多的时间了,原因种种没有动笔,该怎么开头这个问题一直纠结、困扰着我,她像含羞待嫁的美女,以怎样的姿容面对今生与他的期许?让这些俗陋的文字朴实大方地出场而不显拘泥和蹩脚踌躇,我思考再三。不求辞藻华丽,不求情景亮眼,不求文人名家作序点墨,我只想平实随心的写出我记忆深处真实的那年那月。直到偶尔看到这么一段话以后,恍然间有了思路,也完全表达出我内心的感受。于是在第八部分写完之后,便有了“序”。“不歧视他人的处世态度,不干扰他人的生活状况,彼此给予独立的个人空间,并体谅对方以任何形式存在于这个社会,以平和的心态去接纳所有看似“不可思议”人和事的存在,这才是真正处世的高贵与灵魂的优雅。”

    的确是这样,生活在世上的每一个个体,单说你我,我们出生不同,起点不同,经历乃至遭遇不同,命运当然也不同。有人认命,有人顺命,有人玩命,可是不管你选择怎样的活法,我们都在希望和失望,期待和追逐中度过自己的一生。慢慢地体悟到,不是所有的隐忍都苦尽甘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换来成功和成就,他人轻易或者随便能得到和获取的东西,对你来说就是难题,是一道坷儿。不管怎样,请你尊重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至少我们去回忆往事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一)

    田圃,破落的土墙、水井,石槽,圈栏,收麦场面和拉着水车的毛驴……依晰可见,历历在目。可如今的它们却早己物非人非。姥姥家门前仅留存一掬斑驳不堪,破落的断壁残垣,房前屋后己空闲旷广,一切都面目全非。我仿佛置身于陌生之地,不禁潸然泪下。若不是村里老亲们的再三叙念,我真不敢再回望曾经儿时家的方向。2014年春节后的一天,我和爱人及家妹一同陪爸爸回久违了几十年的老家,参加范家唯一守着老村,一直靠务农生计的叔伯哥嫁女儿的喜宴,才有机会又到姥姥家门前回眸端望。姥姥家与奶奶家同村,姥姥家住村子最东头,奶奶家在西头,东西距离至多1公里,反正不远。尤其对小孩子来说,东头西头一天要跑上好几个来回也到不了天黑。记忆中,姥爷患有严重哮喘疾病。妈妈说,姥爷在年轻时受苦不惜力,苦活儿、累活儿干多了导致身体透支。可是在农村,到了春种、秋收季节,老爷不得不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在外面干点轻闲的农活儿,他套上家里唯一的牲口,一头全身黑毛,嘴角四周长着白色胡须的小驴,在东头的水井旁拉水车,浇门前的菜园子,清澈的水顺着水斗️一斗一斗提上来,沿水渠汩汩流向菜田。姥爷慢条斯理地翻弄着他经营了一辈子的土地。上肥,挖沟,平地,把菜畦拾掇成一块块的,方方正正的很是齐整。不几天,菜园子里的蔬菜发出了嫩芽,一排排嫩绿嫩绿的幼芽泛着明光。夏、秋季节的园子更是绿茵茵一片,水萝卜、白菜、芋头、香菜和蔓菁等绿菜长势喜人。姥爷原本是个大个儿。他年轻时一准是位俊帅的男生。在我的记忆中的姥爷经常戴一圆顶黑毡帽,不爱多说话,表情非常严肃也冷峻。每当天色黑沉下来时,他的怀里便抱️个黝黑透亮的方长大枕头,老人家低了头缩坐在炕头上,单薄瘦弱的身子蜷曲成一团,他长喘着气,并不停地咳咳咳,嘴唇憋成紫青,日复一日……家里的日常生活全由姥姥操持打理。姥姥个子不高,微胖的身材,穿件对襟粗布上衣,衣服洗的已经发了白,大襟上的补丁倒是鲜亮些。用布腰带寄着大档裤,腿显得格外短,自己手工纳做的布底圆口鞋,齐耳短发,深色头巾从前额头围起来,在后脑勺挽个疙瘩,印象中的姥姥是活脱脱的老太太模样。姥姥爱说话,妈妈性格随她。

    (二)

    妈妈的性格随姥姥,爱说爱笑,忠厚耿直爽快人。一大早,姥姥坐在地上小板凳上,其实就是泥墩子,把地上备好的柴火一把一把地伸进灶火口,并缓慢地抽拉着喘着粗气的风箱,风箱发出皮儿它皮儿它声响,像本该起床仍挣扎在被窝里的懒床的孩子,很不情愿地拉一下动一下。遇上风向不对,锅边,灶火口便不停地往外倒烟,满家的浓烟,熏得人不住气咳,姥爷咳得更是厉害。火苗慢慢窜上大锅底,不一会儿,水开了,姥姥先给姥爷冲上一个鸡旦,然后往锅里放土豆块,稍煮会儿,加莜面不停地搅和,不然糊锅底呢,须臾间早饭就好了。姥姥,二舅,大秀和我一人一碗,就上由姥爷辛劳收成的芥菜,蔓菁用盐腌成的咸菜,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姥姥开始用刷锅洗碗水冲饲料、野菜等给家畜们喂食,猪,鸡和东墙边的小狗,都哼唧巴望着主人能快些吧。听姥姥说呀,今年这猪娃子呀没捉好,吃东西挑剔,嘴巴在食盆里不停地拱来拱去,像好吃的东西被藏起来似得,吃食儿还东张西望的不专心,好半天才磨叽着把并不多的食儿吃掉,这家伙不肯长,身材细小,就是吃饱了也显不出肚子。我想现在爱美的女子要是能这样,光吃不长肉,不知会省下多少减肥钱呢。可姥姥家一年下来,一家人的荤腥全靠它,这没良心的二师兄不好好长,不上膘,姥姥当然不待见它了。十几只鸡倒是心疼,撒上几把粮食便争强着吃,大红公鸡耀武扬威,很神气的样子,不时的会有几只麻雀也掺和进来,轰都轰不走。鸡吃完了又到房后的空地上捉虫或用爪扑个小浅坑闭目蹲卧着了,到了生蛋就飞上老屋前墙上的几个专门建好的不高不低小方洞内去了,不一会儿,便叽呱鸣叫,叫上会儿,见没人搭讪,扬翅飞扑下地,惺惺而去。反正姥爷的营养餐是全靠他了。我经常是中午不睡,寻思惦记鸡蛋的事,顶着白花花的太阳,百无聊赖的在没有院墙的院子里到处溜达,焦急也忐忑地期待着。只要鸡一飞到地上,再看看家里有没有响动,便屏住呼吸搭上个破烂板凳,扒上鸡下蛋的窝悄悄地摸一颗鸡蛋,然后飞快地跑到当村的供销社换几块糖和人丹,那种“做贼”时的不安心情,至今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或许,害怕被发觉的胆怯早已被糖块的甜和人丹的清凉味道遮掩全无了。不知道是我“盗窃”行为高超一直末被亲人们发现,还是老人为给我这个城里孩子留些颜面不愿擢穿,反正在我记忆中这种“坏事”干了不止一次,儿时的我也曾暗自庆幸自己,多次“作案”屡屡得手,自始至终姥姥姥爷二舅都没发现也没有指责过我。

    (三)

    后山的秋天,天又高又蓝,云朵们白的咋眼,结伴相拥着急匆匆快步前行,像是去赴场好友相约的盛宴,像是休假中的一场说走就走的远行,像春耕夏作的村里人喜获丰收年景的互相雀跃……微风徐徐,夹杂着青草、牛粪、炊烟、鸟唱、鸡鸣、羊咩牛嗷的各种景致飘呀游啊,走远了。

    儿时记忆中,姥姥家门前有一大片菜仔地,一条大水渠,几排养牲口的圈栏房,深井,井旁卧着长长的又大又宽用来饮牲畜的石槽,右前方坐落着几户像姥姥家一样低矮的土房,屋顶上青烟缠绕,没风天气的烟柱高挑,直逼云霄。也有几户人家的屋顶上堆放着像小山样的柴草,一垛垛,整齐方正。每户人家在院子里都设计了凉房,凉房大多是用土坯盖成的屋顶呈圆型,屋身呈圆柱形的,也叫圪旦,个别圪旦留有小窗户,大多仅留一扇小门,人家的农产品,农具等闲杂碎物均可贮放其中。记得那年秋天我和姐姐又被“遣送”回姥姥家,那时候城里经济计划着,按人头吃供应粮,每月供应的那点粮油根本就没法满足我们一家6口人的吃喝用度,大人孩子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每到连粗粮也不够吃,生活难以维计下去的时候,我和姐姐就被送回农村的姥姥家,城里的爸妈仅带着年纪尚小的小妹和小弟,人口少了,家里的日用吃喝等基本生活还能轻松些。

    (四)

    妈妈的报怨和责备很少,活的简单淳朴,活脱脱一个《追风筝的人》中哈桑和他爸爸形象很缩影,老实本分忠诚……可书上不是常说,心眼好,活的简单的人,快乐幸福多,好人有好报么?然而幸福快乐对于妈妈来说是一种奢侈。

    姥姥家门前那一大片菜仔地,仲夏季节开满亮黄色小花,在微风的吹拂下,像层层浪花随风摇曳摆弄着身段。菜仔主株茎呈绿色,长成熟了个头也不高,幼嫩时的脆杆很好吃,微甜水嫩,若将木瓜里小黑仔放嘴里品一下会有同感。我和姐姐挎上姥爷给编好的小菜篮,拿上铲铲,吆喝上房前屋后、左邻右舍的几个娃娃,三五结伴连蹦带跳地去地里给猪、鸡拔菜,甜苣,灰菜,山胡萝卜等植物都可以采来喂牲口,可我姐俩刚开始会经常把田里的农作物误以为杂草乱菜一顿横扫暴敛,没有分辨清楚。小朋友们是边采菜,边玩耍,边嘻笑,边打闹,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够的游戏,玩伴们对我姐俩很是羡慕,毕竟我们坐过汽车、火车,而且在太阳下晒的也少,面容白净,穿戴也比农村孩子整齐些。而他们这些孩子大多连自己的村子都没出过,更别说坐火车、坐汽车去过遥远的地方了……拔菜一般在下午,太阳直勾勾,火辣辣地直射下来,没遮没掩的刺下来。娃娃们当然不怕晒,家长也不用担心他们会不会被狠毒太阳炙烤的上火中暑,会不会跑丢,会不会被人拐走,大人们对这些统统没概念,孩子们就这样被放养着。不到天黑,我们都不回家,因为回了家还得干别的营生,剁猪菜,拉风箱,拾柴火,有的还要照看弟妹,既然放出来了,就率性的玩。孩子们大多时候是耍的忘记了回家,直到天色黑沉下来,才会感到不安,便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走。其实娃娃们出来玩不知不觉地就跑远了,这时侯才想起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早点回家的话,到家被大人们责骂甚至挨打是经常的。于是,我们就挎着菜筐比谁跑的快,我总是最老未,除非他们慢下来等我。然后大家心照不宣地惺惺作别。

    拔的满筐猪菜回来还是让姥姥一顿训斥,上面己交待过,我们采拨的绿色草和菜中可供牲口们能吃的不多,反而把庄稼残害了不少,不遭遇挨打己经是给足我们面子了。

    (五)

    寂寞卑微的年少时,我们都曾有过一度地轻狂和奢望,回忆中儿时的生活既丰满又骨感,快多乐多,苦中作乐,懵懂清纯质朴。那年的秋初或夏未,反正天气还闷热着,已阴沉了几日的天,突然又拉长了脸,阴郁浓黑着,刹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黄沙四起,大雨瞬间倾盆而下,飞瀑般落在地上,水点溅的老高,像是被情感伤害至深的痴呆人,不解,遗憾,无奈,泣诉着彻骨铭心的伤痛?又像是七月七牛郎织女约会日子?反正大雨一下起来就是好几天,没有些许要停下来迹象。姥姥家门前的那条又深又长的山水沟渠里的山水便由西头上村的西梁一路倾泄而下,咆哮着,翻滚着向东大滩丁记河方向去了。我姐俩和二舅忙乎着用泥土把姥姥家门口往高围一围,免得雨水冲进家里。之后就爬在炕上透过小窗的玻璃看外面,小玻璃上面贴着纸窗花的方格被雨淋湿后不一会就破了,没办法只能拿几件破衣裳先勉强遮上。土屋本来小,又没了光便更暗了,就点起了煤油灯,一小点微弱的光忽闪忽闪的。雨是晌午后下的,一通忙乎后姥姥又该做晚饭了,姥姥家的饭以莜面,土豆为主,而且一年四季几乎都重复着。姥姥推了一笼屉莜面窝窝,窝窝像经过精心挑选过的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个头长像匀称,一般高且排列整齐,好威武的样子。再将土豆削皮切成小条放在大碗里加水,放盐,少许调料(咋蒙花凉干),挖点猪油,将莜面窝窝和装有土豆条的大碗一同上大锅蒸,约10分钟就熟了。我不好好吃饭姥姥就着急,家里这些单调以莜面为主的吃食难不住她,她要变着花样做出各种食物,如把土豆、胡萝卜煮熟粘成糊和面做成面团,然后烙饼;用莜面包饺子、包子(馅里当然不会有肉的,除非过年过节,菜馅大多是地里摘的野菜或土豆);还可做成莜面鱼子下到带汤的锅里,像小金鱼般在水里游动着。可这也至少比城里的高梁面,玉米面,钢丝面,焖熟没有粘度仍四散着的大米饭和炒茄子(是煮茄子,现在我也不待见吃茄子,关键是那时候没油水的炒茄子把人吃恶心了)好的多。让姥姥姥爷高兴可意的是当村里人夸奖说,“看刘老汉家这两外甥多好看,比刚来时白胖了许多了”。她们都乐呵呵地笑了。

    姥姥门前的水渠旁长满了野豌豆,马蹄莲,还有我叫不名的各种花草,到处是绿茵茵的,各色蝴蝶在花草丛中争相戏耍,蚂蚱,青蛙,蚯蚓,小蝌蚪,飘虫……蛙声一片,蜻蜓飞舞着,蜜蜂也把鼻子塞进小花碎蕊里舔花香,嚼着甜汁,嗡嗡漫飞着,小蝌蚪们更是细尾一荡,听到点小动静便倏尔而逝了。

    (六)

    那是个遥远遥远的地方,

    那里的夜晚星星特别明亮,

    我就是在那辽阔的草原上,

    伴随着妈妈温暖的歌儿成长。

    是谁在呼唤我儿时的名字,

    是谁在风中轻轻地遥望,

    我就是站在这无边的草原上,

    告诉妈妈孩儿就要去远方。

    啊……啊……

    妈妈的妈妈及我的妈妈都是在这种意境下,纯朴至真地陪伴惦念着孩子们渐渐长大,轻唤着远方孩儿的乳名,一声声如泣如诉,都在遥远的思念期盼着。今天恰是腊八节,腊八节为农历十二月(又称腊月)初八,俗称腊八,早先传说这天是释迦牟尼成道的日子,寺院都要煮粥祭佛,后来成为民间习俗,以示五谷丰登。腊八粥原有的宗教意味逐渐隐退,现如今已成为色味俱佳的天天美食,最早的腊八粥只是在米粥中加入红小豆,后来演变的极为复杂考究,主料有白米,江米,黄米,小米等数十种,添加桃核,杏仁,瓜子,花生,葡萄干,桂圆肉,百合,莲子等,通霄熬煮。腊八节始于宋代,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是我国民间的重要节日。据记载,人们大多在初七的晚上,就开始忙碌了,洗米,泡果,拔皮,去核……在半夜时分开始煮熬,而后用微火炖,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太阳没出来前腊八粥就熬好了。

    小时候在农村,姥姥做的腊八粥当然不会有糯米,红枣,豆沙,百合莲子,核桃等诸多的细碎杂粮五谷,但那时姥姥做的腊八粥的味道至今回味起来除了好吃,还是好吃。姥姥也是半夜起来就折腾上了,加水,入豆,放米等都是分时段的,坐在灶火旁,脸被柴火照的很光亮,她不停地拉动风箱,掌握着火候的大小,专心地熬制着她拿手的腊八粥,究竟用了几个时辰,那时候的人时间观念淡薄,也没人在意过。窗外仍漆黑着,她已经喊了我姐俩好几回了,“快起来吃,快起来吃,腊八粥得趁天不亮吃。”姥姥不住地自言自语唠叨着。我蜷缩在热炕的被窝里把头蒙上不想起来,睡眼迷蒙着,恍惚闻到粥的香味便轻揉着眼一骨碌爬起来,姥姥早已把粥盛好,一人一碗,栗红色,粘糊稠略,姥姥当然也拾翻出了她藏的较隐蔽的红糖,糖和粥的搅匀乎,我不停地吞咽着口水,二舅教我轻轻掂碗,碗里的粥不一会儿就被掂成椭圆型或圆型,而且越掂越粘乎了,我们于是急不可耐,便一顿狼吞虎咽。姥姥便把剩下的粥装碗,放圪旦里,冻成碗砣,装在早已洗好的小缸里,压盖地严严实实的,一者是防尘,主要是怕被牲畜、家猫、老鼠祸害或偷吃了去。只有等过年了家里来亲戚或我姐俩实在馋的不行,再三纠缠,磨姥姥,她才肯拿出一块来,放锅里腾好,至今余味未尽。

    如今,超市柜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一应俱全的各种味道的八宝粥,仅一顿疯狂采购就可以了,而且大人和孩子们都已经没有了节日欢愉的初衷。今天我们也不会,也懒得亲手去做这些了,关键是无心了。每天忙碌着,匆忙,紧张,累……我也常思索着,每个人若真正能回归本真自然,生活在随意,真切,用心和朴素中,一切也就会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七)

    清晨我依旧出去散步走路,寒冬数九天天气依然严厉,但不会因此阻止了我多年的习惯。天又变脸了,有点冷冰、恶狠。出来不一会哈气就将眉毛结上白霜,眼睫毛被霜冻僵直了,眼不好眨,脚不停走着还有点冻。一小时左右的晨练回来后拉开窗帘,尽然有久违的冰窗花挂满卧室的玻璃,定睛细观2个卧室四扇窗的花还结的不一样,似苍松翠柏,似雪山耸立,似河流蜿蜒,似乱草丛生……难得驻足留意欣赏到久违了的冰窗花的神奇与诗意,真正是大自然纯洁高雅的神工之作啊!

    老家后山的冬天天冷得是很实诚的,用滴水成冰,冰天雪地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记忆中姥姥家那个冷的结实且皑皑白雪的冬季似乎也特别长了些。二舅早早地就把牲口圈住喂好,然后再把用破棉衣缝制的棉窗帘从外面垂放下来,挂在小窗户上遮寒挡风。姥姥家窗户不大,大部分面积用纸糊着,上面贴着的红窗花早已退成白色,且打着一块摞一块大大小小的补丁,下面有二块小玻璃,冬天的玻璃上总结着冰,遇上好太阳的晒午或家里做饭烧火温热了,也能稍融化开些。白毛糊糊天尤其多,白毛糊糊一刮就是好几天,雪边下边刮着,雪片密而急,姥姥门前和西墙外的雪已经堆成比大人还高的雪圪楞,人畜出行非常困难,仅有的几只羊和小驴也只好在圈里养着了,雪还在没完没了的很倔强地下着。白天雪下的稍小些时,我们几个小孩就跑出来堆雪人、打雪仗、抛开地上积雪的薄处,划上方格格跳方方,要么捉迷藏,玩的高兴地不亦乐乎,鼻子,脸、耳朵、手脚冻僵了也不顾,时常把脸、耳朵、手脚冻坏了,回家醒冻后流水水且疼的厉害,我会哭闹不停,手脚脸长冻疮是常事。老人管着不让出去,但我们还是趁大人不注意跑在外面疯耍,姥姥便叮嘱着穿上毛毡戛蹬靴、戴毛皮护手套袖,厚实的棉衣把原本个儿不高的娃娃们穿成炮弹似的,笨重,圆滚滚的活像皮球。

    我矿区的家,是矿工招待所。西面的四栋房和东边的三栋房全是职工宿舍,周围还有零散些的土坯房。院外靠北边有自来水房,离家不远处有职工澡堂,班中餐食堂,十几排矿工办公室,车队和电影院等。我家住在招待所院西排最南头的山边上,房子有20平,卧室、餐厅和厨房一起着,放置些零星家用琐碎,拥挤是可想而知的。由于是房头,后来大人就合计着在南面取土砣坯,接出一间小屋来,屋里摆放着我爸爸自制的写字台和比现在标准双人床要大些的铁床,我和大姐,三妹住这屋,起居出入也方便宽敞了许多。七十年代的冬天要比现在冷的多,或许是当时没有尚好的采暖设施和合适的衣物穿着,反正觉得那时的冬天既寒冷又漫长。假期里也无聊,有时拿上妈妈给缝好的小编织袋到洗煤厂的煤堆旁捡散落的煤块,偶尔也到供应科拿小铲拨桦树皮,桦皮易燃可用于做饭生火。冬天也经常猫在家里玩窗户上的冰窗花,用指头肚肚、火柴棍棍在窗花上勾勾画画,描画猪狗猫、树花草、大山河流,反正一会圆一会方,一会画扎小辫,戴眼镜的时髦女娃,一会又画上可恨常欺负人的班上的坏同学,并在他头上打个扒叉,也算是出一口气了……画四不像。之后又用哈气吹,舌尖舔,嘴亲,鼻尖捂等手段把忙乎一通的杰作和原本脆弱的冰窗花瞬间毁灭,且无负罪感,得意反在心中绽放。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今儿又遇上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扬扬洒洒,不急不慌地飘着,细碎零落,懒散闲适。瑞雪的苍茫,洁白清纯的模样让我又回忆起儿时曾经的一幕幕往昔。平日里我们都行色匆匆地忙于在路上奔波,神无旁骛,情无所顾。冰窗花及一些过往早已成深埋心底的美好和伤痛。小小冰窗花的生命是单薄短暂的,太阳一出来便将它拥抱融化,但她拼尽全力用完美且不怕受伤的身躯去展现着瞬息的坚贞,她默默无语、谦逊执着,具备冰雪晶莹的品格,她色彩单调,简素朴静,奉献和展示着内敛深邃的一生,诠释着生而活着的意义。

    窗外的雪一整天的下着,雪花也似乎丢弃或忘记了羞涩,落落大方了许多,变成雪片漫天纷飞着,韵雅神纯。我与几位挚友相约着,尽情尽兴地诉说着生命中的遇见和真诚的美好祝愿,也感谢生活馈赠与我的一切。

    我们一起走在冬天的路上,春天就不远了。

    (八)

    生活是装满了一壶的琐碎,装进欢喜美好,倒出的多是悲伤和忧愁。没有谁的人生会一帆风顺,岁月的伤痕,颠沛流离常常与生命的苦乐不期而遇,大多又如此的不堪重负。荷尔德林说过:“人应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我理解地意思是不管你卑微或高尚,美丽或丑陋,渺小或伟大,面对的不论是柴米油盐的平庸、冷嘲热讽的取笑,轰轰烈烈的张扬,或是被拥戴谄媚。人总还是要活出一种从容和自信,去承受,去跨越些羁绊栅栏,你不勇敢,谁又替你坚强。只有将种种苦涩化为唇角云淡风轻的微笑,用真爱真情去陪伴生活中的艰辛,你我仍将行进在一路上的风雨兼程。

    姥姥得的病,后来听大人们说叫鼓症(现在的尿毒症),浑身上下水肿得明胖胖的,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晴也只开了一条小缝,脸和鼻子几乎快齐平了,身子肿的很重,躺成啥样就啥样,自已动弹不得。从外村请来了叫文泰的赤脚医生给姥姥把脉并配上成药。每次那大夫出去都和二舅鼓捣半天,说鼓症这病呀棘手难治,你们也尽快准备后事哇。后来姥姥腿上的皮肤开始往外渗水,二舅和我姐轮流着擦拭,不停地给她笨重臃肿身体换姿势,姥姥是白黑天儿也离不开人了。她很坚强,偶尔也呻吟,可头脑和心里都清楚明白着了,总说我这俩外甥呀没白拉扯,都指望上了,看扶起扶坐,端屎送尿的。姐姐长我3岁,十来岁的她很懂事,简单的家务活儿她都会干,我可以给她打个下手,二舅不在家时,帮着她给姥姥翻身擦身子,拉风箱烧热水,给猪、鸡拌喂食,把羊从圈里放出来赶到村上的羊群里,爬上鸡窝把外面棉窗帘挽起或放下来,到kuLue里把柴火抱回家……七、八岁的我能干的不少,姐姐大秀是姥姥家的主要劳动力了。姥姥就这样一病不起炕大约有一年多的时日,54岁那年的农历腊月二十六她咽了气,罪也终是受完了。到后来,她屁股、大小腿上几乎全部溃烂了,病痛把原本精巴利落的老人折磨地连头都抬不起来,瘦骨嶙峋的不成模样了。匆匆地放了三天在二十八晚上出殡了,因为那年是二十九就过大年。第二天一早二姨又到坟上烧了纸,我便随她赶着驴车,一路颠簸着,从天亮走到天黑,终于到了离姥姥家约70里地的四子王旗新地村。过年穿新衣服,放小鞭炮,吃好吃的别说有多开心了,娃娃们早已把姥姥家才发生过的不愉快的事忘到脑后了。

    听说姥姥死了的第二天晚上闹鬼了,大舅的家在姥姥屋的西边,中间由圈棚、圪旦、柴草房分隔着,姥姥家是二间土坯窑,大舅娶亲时的房子盖成了穿鞋戴帽的大正房。“闹鬼”那天是半夜,听说大舅家锅里的勺子没人动居然自已满锅搅和,勺头碰着锅叮咚响了。另有人说,南头三队上有个认姥姥为干娘,叫二后生的光棍跟上姥姥了,疯说疯跑的,说的话,说话声音、表情活脱脱姥姥的样子。后来找了村里阴阳给摆弄了,说给二后生做得吃了二大碗猪肉烩菜,又多烧了些纸钱,念道念道可能是地藏经吧,顺着姥姥坟地方向,拿着扫把边走边念叨,到了十字路口,再点上些纸上,放下些吃喝,便卯足劲不能回头,快步返回。

    我也不懂,只是听说,我姐说她好像有些印象,真的发生过这事。后来我也思谋,就算是真的也不奇怪,这是亲人们对已逝去的人过分想念,是难以割舍的亲情在每个人意念中的沉积,或许是姥姥也还真的不想离开我们,离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一切的一切有偶然也有必然。

    (九)

    生活就是生活。人们的心里磨着砂石,相互依存着,在期盼,仰望,无奈,坚持和痛楚中,吃着劲地在涕泪交加中活着。我的姥爷在姥姥死后又活了3年多,终了也没在了哮喘病上,肺衰竭导致肝、肾及心脏全都不济,再也不能维续下去,死在某年的正月初三了。妈妈在世时也常叨念起他的大和妈,说他们日子过得不容易,一辈子叫那种可怜。姥爷姥姥是从卓子山逃荒到范家坊的,当时已经有了我妈妈和大舅,走到这村恰好不到2岁的大舅烧的厉害,只知道迷迷糊糊地昏睡了,必须进村给孩子看看,爷爷家恰在村子紧西头。刚来的一家人就只好在这里歇脚借宿,我爷爷给他们腾出一间很简陋的四面还透着亮的柴火房,打扫停当让他们一家人住下了,幸亏是暖和天。这对姥爷一家来说,背景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能有个安身落脚处是最感恩不过的事了。用老人们常说的话,真是遇上好心人了,姥爷也是倾尽一家人一辈子的情义来感激了爷爷的家人,那年的妈妈不到4岁。四五十年代老家人们的日子过得同样是艰辛苦难,好人家的日子也无非是粗粮野菜的,抛闹拾弄着一家大小人的饥饱问题能解决了就算不错了。几日休整后,姥爷一家决定留在这儿,再不往前走了,这便有了后来的故事。

    妈妈是5岁许给爷爷家的小儿子---我的爸爸五厚的,娃娃亲从此订下,我爸妈同年生,爸爸比妈妈长一个月生。没几年姥爷家在村东头也旋盖了自己家的土窑,又添了二舅和二姨一双儿女。那个年代子女们的婚姻大事全是由父母亲来包办的,指腹为婚,媒妁之约是再正常不过了,不然反而觉得你另类呢,我的父母在18岁就成了家。

    人这一生啊不讲缘分不行,许多遇见的人,所经历的事就是在不知不觉,阴差阳错中,糊里糊涂地牵扯在一起了。这些年我内心一直纠结着一桩事,那时妈妈患的是严重的心脏瓣膜坏损疾病,面对巨额的手术治疗费,我们眼睁睁地把母亲从大医院接回家里的小医院,二OO五年五月二十八日早,当医生护士一片慌乱拔去妈妈手上针头那一刹那,我几乎咬破嘴唇,心被撕裂着。转眼间十年过去了,我好像得了恐惧症,做过噩梦,人也变得压抑了许多,回想起妈妈频临死亡时的痛苦、挣扎和无助,我时常自责内疚。另者恐惧哪天自己生了病,也会留给亲人恐惧和无助。妈妈是我一生的牵挂和爱,即便永不能见到她,除非我再无力想她了。

    (十)

    很多回忆,明知是痛心的,却还是无法释怀。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残缺不全的故事,有些故事总让人难以忘记,一个人内心和记忆深处最真实的道白也莫过如此吧。我数说着生活中点滴的过往,五味杂陈。这些入情入景的过往如电影中的画面,穿透时空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心间,内心涌动着情感的波澜,留恋,思念,抑或是倾诉。在漆黑的夜里或黎明的晨霭中多少次的揉碎过心动,内心伤痛终还是难以愈合释然。西北的寒冬也总是阴沉脸,心境依旧被冰冷,灰霾,匆忙,无奈所淹埋,不加粉饰也不虚浮怜悯。其实生与死,苦难与沧桑,早已蕴涵在每个人体内,我们总会与之遭逢,终将浑然难分,像水溶于水。除非你选择离开,否则你无处可逃。既然如此,何不带上悲喜一同上路,向前的归途源于沉寂中的积蓄。

    姥爷姥姥生前的四个孩子都相继追随二老离开了我们,愿他们在九泉下重逢相聚,再续亲情的离殇故念。清明节到了,我们姑舅俩姨兄弟姊妹9人,给姥爷姥姥坟前立碑,填土修缮,以表达对老人的敬仰和孝道。

    安息吧亲人,我会倾尽一生的爱,去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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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那年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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