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苗一

金城接连下了一星期的雨。看着街道上花花绿绿遮挡行人的雨伞，看看脚下被泥水打湿的鞋子和裤腿，心里总有些潮湿与迷惘。随着淅淅沥沥雨的节奏，音乐总在耳边回响。

“我时常漫步在小雨里，在小雨中寻觅。小雨像一首飘逸的小诗，她时常隐约在心里。在没有人的雨中会显得孤寂，但我脸上并不露出痕迹……”

我想起一句话来，寂寞使你如此美丽。

还有一句广告词：雨天和红酒更配呦。

实话说，对这句广告词我并不完全赞同。只是人家写得好而已。

其实，金城并不是雨多的地方，整个陇原大地都以干旱少雨著称。

其实，我们心里和嘴里常说的话是，雨天多适合喝酒与打牌。

其实，在我心里，迷蒙的小雨仿佛把现实和自己做了分割，是雨带给我无边的遐想。

1980年代初期，我上师范学校。当时流行歌曲就是，《啊，毛毛雨》。轻快飘逸，奔放洒脱。可时间不长就禁止了，说是有资产阶级思想。

“假日里我们多么愉快，朋友们一起来到郊外。天上飘下毛毛细雨，吹湿了我的头发，滋润着大地的胸怀。啊，毛毛雨，啊，毛毛雨，你是多么温柔。啊，毛毛雨，啊，毛毛雨，你是多么可爱。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那时，我在秦岭以南的小城市梁州，就是岳飞抗金的地方。那里，也是雨水充沛的地方，也是最适合动植物生长繁衍的地方。

岭南的雨季，在每年的8、9月份，1981年洪水灾害便是明证。那年，死了很多人。由路遥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就反映了那段历史，只不过是梁州的下游，安康地区，灾害是由那年的汹涌洪水造成的。我到江滨的表叔家，还见过半米高的版墙上留下洪水浸泡的痕迹。

每年的5月，也是梁州农民插秧的时候。雨天也不能阻挡农民在水田里的辛苦劳作，最早是身披蓑衣，用棕丝做的垫子，后来有了塑料布，披到身上要轻便些。

9月份是秧苗长成，水稻成熟，收割的季节。那一场场的秋雨简直能把农民的心都揪下来，冒雨收割脱粒的稻谷没处晾晒，房屋里所有的空地都拿出来铺上潮湿的稻谷，人只能在谷粒上面架设的木板上经过，像走钢丝的达瓦孜。

在雨天里，我还有任务，就是把鸭子赶到收割后的稻田里，叫他们寻找散落在田地里的稻粒，草丛里的昆虫和泥水里的小鱼小虾。

鸭子是不怕水的，厚实的羽毛防雨保暖。我就不同了，有时尚有塑料布遮挡风雨，但，多数是没有的，因为我并不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紧俏的物资要保证更重要的成员。

在雨雾蒙蒙的，一望无际的烟雨的世界里，我只能摞起几个稻草把子遮雨，挨时光。听风，听雨，听鸭子在草丛里，软泥上轻歌曼舞。寂寞，美丽，孤独，畅想，这个世界便渐渐从现实中脱落，就像从稻秧上脱落的谷粒，愉快地飞入自由自在的天地。

在雨的世界里，灵魂在愉快地飞升，飘摇。

那条泥泞的小路上，会不会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给我拿顶草帽，塑料布，最好有块糖。

抑或走过一个陌生人，哪怕他看上我一眼，最好说声，咳。

影影绰绰的黑影模糊了，荡漾开去，什么也没有了。

天晴朗起来，雨停了。

我走出稻草的掩体，却惊异地发现，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太阳正从浓云密布中缓步走出。

雨天 雨天

2019.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