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蓝色的狂笑

                        逃离蓝色的狂笑

            ——保罗·奥斯特《神谕之夜》

                              林丽筠

        这是一本让人放不开的书，当然也是一本能随时中断阅读的书。为什么不呢？“生活能以极其随意的方式了结你的生命”，为什么我不能中断我的阅读？

        一卷透明胶纸。

        一卷透明胶纸让我激动起来。

        是的，他将回到纸品宫殿。他必回到纸品宫殿。希德尼在那间名为纸品宫殿的文具店买到了仅存的一本蓝皮笔记，葡萄牙产的蓝皮笔记，赋予他写作魔力的蓝皮笔记 。现在，妻子让他在散步时顺便买一卷透明胶纸，他一定会回到纸品宫殿，凝固着静谧的纸品宫殿——一切神奇的开端。他渴望拥有魔力，他必将回到纸品宫殿。但他也必将回不去。是的，他回不去。可能会出现两种情况，我放下书，这样猜想：一、纸品宫殿奇怪地消失了，像被灯神驼走了一样，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希德尼回不去了。二、纸品宫殿还在，但已经停产的蓝皮笔记却大量出现，与他那一本一模一样，产自葡萄牙，产自同一家公司，皮面，蓝色。成堆的蓝皮笔记囤积在纸品宫殿，销往每一个地区，每一家企业，每一家单位，每个家庭。大家都在用蓝皮笔记：学生用它写作业，情人用它写信，职员用它抄资料……人人都在用，到处都是蓝皮笔记。蓝皮笔记像洪水一样淹没了纽约！哈，多疯狂的想法！多歹毒的想法！让他的唯一消失，让他来自蓝皮笔记的魔力消失，让他觉得惊讶，继而恶心——蓝色泛滥的恶心。铺天盖地的蓝色，像一阵阵冰冷嘶哑的狂笑呼啸而过，嘲讽他，大声地嘲讽他！然后，他逃离纸品宫殿，逃离蓝色泛滥的纽约；然后，他扔掉他的蓝皮笔记，包括里面疯狂的故事——保蒽还被锁在地下室，伊娃还在陌生的城市寻找，罗莎被无尽的迷惑包围……呵，扔掉它，扔掉他们！时间不就是这样把我们扔进绝境吗？是蓝皮笔记把他们推上了绝路，是蓝皮笔记引诱希德尼把他们推上了绝路。不去管他们了。生活不就是这样把我们推上绝路吗？生活不就是这样撒手不管吗？生活不就是一直冷冷地看着我们挣扎吗？不去管他们。扔掉他们。逃离，逃离蓝色的狂笑。

        逃到哪里去？哪里都可以。反正是逃离，仅仅是逃离。那么，这场蓝色的洪水也是一根坠落的横木？也是一只狂风中的石兽？弗利特克拉夫特走了，保蒽抛弃了一切——“活着只不过盲目的随机事件放过了他们。”又一个荒唐的故事开始了？没有结果的世界，只有原因，只有原因！原因充斥，原因泛滥，原因肆虐，原因狂笑着，令人惊恐，震怒，狂躁，发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因狂笑着，像喜马拉雅山一样狂笑，像大西洋一样狂笑，像西伯利亚寒流一样狂笑……原因就是那根横木，原因就是那只石兽，就是那本产自葡萄牙的蓝皮笔记，原因就是一切！原因就是世界，就是世界的上帝，就是世界的魔鬼！

        原因是你我他，是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是一团模糊黏稠的原因，每一个人都是一团着魔的黏液，艰难地跳动。地球是一座诡异的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