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乙烯宿舍站下车,沿绿树掩映的小径北行五十余米,便遇见了几株不甚高大的丁香树,枝头缀满一丛丛的丁香花,热烈地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但花色极淡,是那种不想让人发现的素白,怯生生地开着,宛若初成的少女,羞涩的模样,挡不住四溢的青春气息。
许是与丁香的不期而遇,让人蓦然间有种意外之喜的感觉,心思亦因之雀跃,遂继续欣欣然前行,不过数步便见到了它们---桑林。

名为桑林,可纵不过两排,横不过百米,与记忆中那片青翠茂盛的桑林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工作以后,时有身不由己之感,隔着漫长的时空距离,我不知今生是否还有缘与故乡那片桑林重逢,况且,就算有了那份机缘,我不再是当年的我,桑林又何尝是当年那桑林,恐怕两相照面之下,那份生疏反倒冲淡了原本存在彼此心中的美好,这样想想又难免让人有些气馁。
然而,桑林却仍然是要去的。因为不想让久居都市钢筋水泥森林里的儿子童年的记忆里只充斥着变形金钢,充斥着电子游戏,就算是人为的罢,我依然希望能够给儿子的记忆中增添些许绿意与童趣。
指着那有着锯齿样花边的桑叶,告诉儿子,这就是蚕宝宝的食物了。
“蚕宝宝是什么?”
儿子的问题令我语塞,虽然我知道,可是我不知我笨拙的解释是否能够令完全没有丝毫感性知识的儿子弄清楚。
大约是十岁那年,邻居老婆婆家养起了蚕,因为觉得有趣,便去讨了几只来,用纸盒为它们安置了一个小小的窝。然后,兴冲冲地跑到那片桑林里采桑叶,从此,这成为每日里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并且乐此不疲。
眼看着蚕宝宝一点点变大变胖,我们的期待也在一点点升腾,并且与小伙伴们为着究竟是将那蚕丝做成手帕,还是做成蝴蝶结大伤脑筋。
末了,蚕宝宝们终于吐出了丝,只是那茧子于我们却没有什么用处,但那段养蚕的经历却令我与那片桑林结下了一份不解之缘。

记忆里,那片桑林的叶极茂盛,但桑果却很少,捉迷藏似的躲在层层叠叠的桑叶下,待偶然间发现紫红紫红的一颗时,常常已是蜜汁饱满,充盈欲滴,伸手轻轻摘下,放入口中,那份甜甜腻腻的感觉轻轻易易地便被恒久地放在了心里。
再大一些,功课繁重起来的时候,又爱上了那片桑林的清幽,便常常握着本书,坐在桑林的浓荫下读书。日子久了,与那片桑林也便成了朋友,每有轻风拂过,那桑叶便左右摇晃起来,伴随了哗哗之声,仿佛与我比着读书一般,简直让人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从前听说僧人不会在阴凉桑树下住上三晚,为的是怕生了感情,伤了静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今行年渐长,回顾所历之事,心下方道:服了,服了。
如今的桑林,虽规模、感情均不及故友,但不管怎样,总归是它的同类罢,见着了,多少还是有些亲切的。
儿子却不同,想象中的蚕与丝对他没有丝毫的吸引力,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恐怕只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桑果。先前因为个矮,只是捧着个小袋,忙不迭地在姥姥、姥爷与我之间穿梭,收集着我们手中或紫或白的桑椹;末了,又不甘心只做保管员,便扯了下部的桑枝,摘着依旧泛青生涩的桑果,且美其名曰重在参与。
我知他的禀性,那熟透了的拿到他面前,也不过取三两个浅尝即止,在他,快乐的也许不过是采摘桑椹的过程罢了。
那一枝是在无意中瞥见的,与主干仅一层树皮相连,伤口还未染上风霜的顔色,透出无辜的白,显然这是才不久受的伤!上面零零星星地挂着的几枚桑果尚不知命运有变,依旧积蓄着力量,向着它短暂一生中最辉煌与最美妙的时刻冲刺,不知再过几日,当它们蓦然回首发现那横空断折的母枝再无力再为它们送上养分时,会不会相互间凄凄惶惶一阵,继而不甘地挣扎着,直至最后干瘪了,方才颓然落下?
想着想着,竟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来,这些枝分明是那些只顾采摘的人们身体重压的结果……
“掠夺性开发”,脑海中愤愤然浮起这么个词。
突然间,我有些不敢再想伴着我度过童年与少年的那片桑林了,过了这许多年,不知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们贪婪的的目光是否也投向了它?不知无一丝一毫反抗能力的它是否也遭受到了刀砍斧斫的劫难?
别来无恙?面对它的同类,我不再去想与它重逢的情景,有些景、有些物就如同有些人一样,或许还是存在记忆里更好一些罢。
要走了,我回头向桑林默默道别,我知道,与这片桑林,相处不过两三时辰,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怜惜却是有的。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这片小小的桑林予我的记忆恐怕将会是那颓然断折的枝以及这份淡淡的愁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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