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成今年60多岁了,是呈贡县龙街乡的人。
他1米7出头的个子,瘦长脸,皮肤很黑,眉毛很浓,嘴唇有点厚,说话声音很低沉,看上去特别憨厚。由于长年牙疼,他养成了一个习惯:经常把左手捂在腮上。
朱国成排行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孩提时代,他印象中总是半饥半饱,每天早上醒过来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能不能有吃的?
爸爸是“坏人”
大概在六七岁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一伙人来家里把朱国成的父亲带走了,说是犯了错误,要拿去好好改造。
自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朱国成和哥妹经常被小伙伴欺负,说他们是没爹的娃娃。
他清楚地记得,妹妹那时才三四岁的模样,有一天哭着跑来找他,问:“哥,爸爸呢?爸爸呢?他咋个不回来了?人家骂我是坏人,是狗崽子!你快叫他回来啊!”
朱国成用又破又旧的衣袖帮妹妹擦了擦了眼泪,哄她:“莫哭莫哭,走,哥给你找东西吃去……”
后来爸爸被关了14年回来后,他才搞明白,爸当时在信用社上班,接手工作的时候账已经有问题了;而且,爸当管负责银元兑换工作,白天在队上分给的办公室里,群众换的银元每天都有一大堆,他为了安全起见,都带回家里来放着。
但是,由于妈妈有点粗心,白天出去做工时从来只把门虚掩上,从来不锁门,终于爸爸放在家里的银元被偷了。加上前任裁的赃,队上说爸爸贪污了几千元钱,就这样,他们成了坏人的孩子。
朱国成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由于同学老说他是“坏人的儿子”,和同学狠狠打了一架,再也没去上学。
他胆子很大,很能打,有谁敢去欺负他哥哥和妹妹,他毫无例外地会去保护他们。不仅如此,只要有谁提出让他帮忙,他都不会推脱,不怕吃亏。大约18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帮舅妈家挑米,100多公斤的米他一个人挑着就走,在一条窄巷里转弯时力用大了一点,竟然把扁担给闪断了。
“海“里捉鱼吃
爸爸不在家的日子里,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做活,挣的工分根本不够他们一家人吃。每到五六月份,朱国成时不时会在晚上和小伙伴一起到“海边”拿鱼(那里的人都叫滇池做“海”)。
那时,滇池的水很清,小娃娃们都爱到里面玩。成群结队地下水去洗澡、摸鱼抓虾。男娃娃没什么顾忌,脱光衣服就跳下去,女娃娃穿个小汗褂在水浅的地方抓鱼、找水草。
“这样的玩场,比今天的玩具有意思多了。”朱国成有点感慨。当时,他们村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在海边长大的,水性都不错。
没东西吃的时候,几个或者是十几个孩子顺着滇池入水口往里挖一股沟,滇池的水流到沟里,他们用一些高粱或包谷竿竿插在水里,鱼也会顺着水流进来,但被那些竿竿拦住了,只能进不能出,然后他们就来捉鱼。一晚上可以捉到十几公斤鱼,多的时候能拿到几十公斤。
而且,一到“发鱼”的时候,大人也会去。他们还很有经验,晚饭后抬头看看天象,就知道当天晚上大概什么时候鱼才会“发”,可以先睡一下,算着到点才去捉鱼。他记得很清楚,1969年,鱼发得特别凶,站在水里,鱼会从深水处涌过来直撞在脚上,一把抓下去,有经验的人抓到的全是鱼,没经验的人抓到的有鱼、有水草,还有其他东西。
“观景大道”是这样来的
朱国成大约10岁左右的时候,昆明开始搞围海造田。朱国成印象中那鱼肥虾美,水甜胜过矿泉水,捧起就能喝的“海”成了许多人奋斗一时的战场,只不过,这样的奋斗不再是去那里游玩、拣贝壳和捉鱼,而是要把滇池给填了。
街上路上,满是“向滇池要田,向滇池要粮”的标语,到处红旗招展,一辆接一辆大卡车装满红色的山土向“海”边开去。走到海边,看到的再也不是水波粼粼湖光山色,而是一片片黑色泥浆的湖底,数不清的鱼儿在地上翻腾挣扎,就如那接近垂死的滇池一般。
与此相应,人们却在为自己的成绩欢呼跳跃,冲过去抓鱼。无法呼吸的鱼:鲤鱼、鲫鱼、草色、黑鱼,还有许多他叫不出名字来的鱼……,一条条都拼命把嘴举在泥浆表面,很轻易地就被兴奋不已的人们捉住了。
朱国成大约12岁左右也参加了这项盛极一时的工程。他在马家山附近开山炸石,这是一件很危险的活儿。在石头上挖一个洞,在里面放上炸药摆好雷管,点着以后就赶紧跑开。每天要点二三十炮,炸下来的石头用马上拉到海边装上船运到滇池里,他们在船上捞鱼、填石山,全是些又累又危险的活。那时候,他每顿要吃两斤饭。10年的时间,滇池的“海岸线”被推近了1公里。如今有名的观景大道,就是当年围海造田的成果之一。
当时,各个单位都要抽调人员去义务参加围海造田,工人,军人还有学生不能免。而且,要“当年造田,当年受益”,也即当年把田造出来,当年就把秧插下去有收成。
滇池靠岸的地方,全被围成一个一个的坝子,各个公社分别负责一段,干劲十足的人们热火朝天地把坝子里的水抽干以后,再把拉来的红土填进去,红土全部是用板车拉和粪筐挑,劳动量非常大。但是,田造出来了,秧也插下去了,出人意料的是,淤泥太肥了,从来没栽过秧,秧的长势很好,甚至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抽不了穗,结不了谷子,最后的结果是只产草不产粮。
自从围海造田、滇池被筑了坝以后,滇池里就再也没有那么多鱼了。想起以前抓鱼的岁月,朱国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黑市上买米
那时有很多人吃不饱,只有到黑市买米。
朱国成记得,街天的时候,他经常跟舅妈去买米。在街上走着,不时看到有人两头插在包里,看到有人像要买米的,就悄悄问:“格是要买米?”对方说:“是。”他就从包里把手拿出来,手里抓着一把米,买米的人看了如果满意,就跟着他到田坝里去称米。
最困难的时候,朱国成记得自己家里一年只有8两的油票。所有的东西都那么紧缺,全部都要凭票购买。有一次妹妹把一张据她说是“看着像一张不要的小纸片”撕了,妈妈气得骂了她一顿,说凭那一小张票买的布可以给她做3件衣服了。
吃的用的都那么紧缺,怎么办?只有到黑市上去买了。但是,黑市上的米、油的价都比正常价高,一瓶五两油要8元钱,米的价大约要3元左右一公斤,有时甚至要到5元左右,一条春城皂要一元钱,基本价格都翻了3-10倍。
朱建成家里没吃的,更没钱,还好舅舅对他们家里很照顾,不时让舅妈买些米送给他们。有时,家里没吃的了,他或者是哥哥在妈妈的安排下,拿一个布口袋到舅舅家里,告诉舅舅他们断顿了,舅妈多少都会找点吃的给他们带回来,就这样,他们终于度过了那几年最困难的时光。
苦尽甘来
由于家里困难,朱国成快30岁时才结婚。媳妇非常勤快,家务农活都是一把好手。婚后两年家里添了一个女儿,如今女儿也已经结婚生子,在昆明上班。
朱国成很喜欢这个女儿,女儿3岁时,媳妇又怀了孕,已经检查出来是个儿子,但朱国成说,有个女儿足够了!坚持让媳妇去做了流产手术——这在80年代的农村里,是非常难得有的开明思想。
女儿到昆明上班后,有一段时间不适应,哭着打电话回家:“爸爸你格想我?我倒是太想你们了!”朱国成心疼极了,说:“在不惯的话就不在了,还上学去好了……”话没说完,被媳妇大大地白了一眼:“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让她安下心来好好干,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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