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我面前,相距半米的位置。如果我得到眼泪,它们一定会掉出来。我必须道歉。
“找我做什么,道歉之类的算了。”
“有有些非说不可的话,希望你理解。”
“所以你是在恳求,你这样子真难看,一点也不像你,谁允许你和我说话的,知不知道你这人很讨厌,稍微像话点可以吧。”雪儿还在生我的气,甚至恶言相向。
我犹豫了。我想解释,她却撇下我逃了。
我追上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奔跑,一直跑下去,一定可以追上。
踏过凹凸不平的水泥路,穿梭在拥挤的人群,拼命的奔跑,这样跑下去,一定可以追上,一直跑下去,说不定可以跑尽全世界。
嘴巴大大的张合,喉咙火烧的疼,肺快要炸了。大脑缺氧,身体失去感知,两只做出奔跑的动作。我喊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我只能继续跑。
嘴巴合上的力气都没了,身体的感官急剧衰竭,两只退麻木的做出机械般的动作,最后呼吸变得极为痛苦。我摔倒了,脑袋一阵眩晕,眼皮痛的睁不开,眼睛都是水雾。
我看见一条由蓝绿紫三色光组成的银河,银河的水通透而清澈,我像是水里面浸湿的星星在银河中漂泊,我始终无法把视野越过银河。我继续在银河漂泊,身体逐渐恢复知觉。手指指间流过的风的感觉格外冰冷,湿润的空气像缓慢流动的水流,把我冻的打颤,我想爬起来,却连这点儿力气都没了。
三色银河消失了,我的视野贴在公路的跑道上,跑道的白线向前延伸然后转弯,一双黑色皮鞋越过我的视野。一只手伸过来把我拉起来。
她正站在我的面前,和我相距半米的位置。
“弄的真难看,说吧,什么事。”
“你不生气了?”
“当然生气,再不说我更生气。”
“对不起,请原谅我。”
“说这话做什么,好恶心。”
“我是很认真的,请务必给我一点时间。我一直用逃避解决问题,从没考虑身边人的感受,把各种事弄的一团糟。我糟糕透了,但是我还有朋友,大家齐心协力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不想再失去了,我希望和你成为朋友。”
“你从没认真过!一直逃避一直逃避一直逃避,把所有烂摊子都扔给我,你这个人糟糕透了,你也够了,哭着撒娇,喊着绝望,说着想不开的话寻死寻活,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怎么那么笨啊。”
“看在我笨的份上就原谅我嘛。”
“蠢死啦!谁让你不等我。”
“你又没说是哪一天!”
她破涕为笑,我都要被她的情绪感染,我好想有一副能掩盖悲伤的面具。
我是最幸运的人,我庆幸没选择轻生。这一切都是从我选择放弃改变的。故事是从住院开始的。
这个学期因为各种原因我开始住院,实际只是找个借口躲起来。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严格说算不上生病,因为没有身体的障碍所以可以自由进出医院,当然,也有段时间因情绪不稳定经常一睡就在床上一天。睡醒后无聊,我会躺成大字观察窗外的风吹过的痕迹,状况好点时我会来到比较高的楼层,从天台眺望整个小镇。
一切行动的前提是躲开名为雅子的护士,雅子小姐抓到不听话的捣蛋病人先是训斥一顿,然后耍一点暴力手段使得病人屈服,每天被这样的女人管教能安心养病才是见鬼。
除雅子小姐外,每天见面的还有住在医院旁边的同学,他是同班的阿齐,虽然每天帮带作业,但是我对他没一点印象,简单点说,他是跑龙套的。
我们关系很一般,对话也很简单,通常是他一句我一句,两三句对白后匆匆结束。
“我来了。”
“作业。”
我接过他带来的试卷。因为中考来临我们的作业量逐渐增加,不过我不打算补作业。
“不用每天把作业送来,一个星期来一天就好。”
“下次见。”
他只是口头答应,实际上还是每天过来,真搞不懂他脑子在想什么。我很不耐烦,当他拉开病房的门时,我隐约听到外面护士小心议论,它们的窃窃私语钻到耳朵,讨厌的脸模糊的印刷进脑颅。这种感觉让我厌恶至极。我听不见那些窃窃私语。
门被关上了。后面说的内容无法听见。
我随手将试卷甩到桌子上,桌面上堆着这个星期没来的及处理的卷子,卷子很多所以堆的很高,如果把房间比喻成垃圾箱,那毫无疑试卷是废品。
我觉得很困,本打算再睡一会儿午觉,却被进来的雅子小姐打扰。
“小子,快吃药。老娘没空浪费时间,快点别发呆啊。喂,怎么弄的这么乱,起来起来,快点收拾。这是什么表情,我也有事情非做不可。现在没时间和你浪费,快点吃药快点吃药。”
没等反应过来,雅子小姐把我嘴巴掰开,咕噜咕噜的把药灌进肠胃,因来不及吞咽发出猛烈的咳嗽。
“年轻人需要有活力。怎么整天和梦游一样。先不打扰你了有事再找我。”
“你知道打扰就好。”
“有空我会继续打扰。”
“劳烦您费心了,护士小姐。”
“我不把你当病人,你也不用把我当护士。”
“雅子小姐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想死就直说。”
“多才多艺的雅子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雅子小姐瞪我一下,这真是一双报复社会的地狱之眼,看的久了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女人性格糟糕经常恐吓病人,难怪已经奔三还没男朋友。想到这我算猜透了,雅子小姐一定把曾经追求她的男人用杀人犯的眼神赶尽杀绝了。
说到费心的事,突然又想起一件。
“雅子小姐,我要回家拿东西,可能回来很晚。”
“知道了,天黑前不回来打断你的腿。”
“都说了回来很晚,我可以明早白天回来。”
“随便你,别出乱子就行。”
我跟在雅子小姐后面出门,外面议论我的护士已经走了。
“别出乱子,早点回来。”
“知道了。”
“知道就行。”
雅子小姐就是这样。仿佛每时每刻都处于生理期,一个月不多不少永远是30天,多余的一天是真的来生理期了。
从医院到步行街大约30分钟的路程,快点的话20分钟。我属于比较慢的那种,大概一个钟头不到。
我来到公交车永远迟到两分钟的破旧公交车站,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学生放学的时间,下一班车说不定可以找到甄美。我和她已经三个月没有联系,找她做什么?
我没找到理由,于是把衣领拉高,脸埋在衣领里,在乳白色棉花糖云层的掩护下逃回医院,但没有回到病房,而且向医院的高处前进,放弃电梯选择一层层的楼梯一步步向上。
我走向医院的最顶层,顶层的消防通道不知怎么开了,我钻上去来到了医院的最高平台。听说越是高处越接近天堂,这句话是谁告诉我的呐。
冬天日照很短,天台的风把我冻的硬邦邦的。不过今天的空气很好,橘红色的阳光撒在混凝土的屋顶上,在光的反射下所有的东西变得暧昧不清。
我觉得有些困,于是蹲在防护网前,背对着风睡觉,然后睡着了。
我恢复些许意识。虚冷的被褥还没捂热,干燥的空气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舌头像是没吸水的海绵堵住喉咙,虽然睁不开眼但能感觉到自己在床上并处于真实的濒死状态。出于生理反应,突然感到自己从高空坠落,大腿蹬了一下接着身体潜意识的笔直坐起,再后来耳边响起一阵爆鸣。
雅子小姐正在粗暴的扇我的耳光!
“好痛!痛!”
“你再说一遍,听不清楚唉。”
“疼……疼疼疼!”
“还活着啊,你这一天都在做什么,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柔情似水的护士姐姐都看不下去。”
“你在对病人做什么,怎么能这么粗鲁。”
“本来想寻找自我,却无从下手,只好在迷茫的时候顺便让你清醒点,然后看看你死没死。啊,真麻烦,没事在屋顶睡觉做什么。别睡了,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要再清醒一下。”
“不了不了,已经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你也真是的,你看表,看,差不多凌晨三点了,真会添麻烦,渴死你算了。喏,喝水,快!”
接过马克杯,用两只手捧着杯子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水,水温刚好,不冷不热。雅子小姐继续说。
“睡那么久是不是饿了,没办法我也很饿,但只负责你的日常起居。饿,忍着。”
不要说出来啊。你这样一说反而更饿了。雅子小姐性格太差了。
“小鬼头似乎生气了,明明是初中生哪里来的那么多不满情绪。一直住院会跟不上功课的,所以请配合治疗。”
“我成绩还行,全校100名的样子,而且一直在配合治疗好吧。”
“不瞒你说,我读书时除体育外的功课可是全校名列前茅的差。”雅子小姐居然用炫耀的口吻。
“这好像不是引以为荣的事……”
“我可是听说小时候聪明的人长大后会变笨,可是小时候笨的人长大后还是笨,不过嘛,看你我就明白了,聪明人也确实会变笨,看你一脸蠢象我就猜到了。“
“我的想法在脑子里。”
“是不是把你脑袋捶烂这些想法就能出来。”
“您真有想法。”
“少贫嘴,别惹事,没事了,睡觉去吧。”雅子小姐用被子强行盖住我。
很渴所以睡不着,虽然喝过水但肚子并不觉得满足,只能想点别的东西,因为想的东西太乱,结果翻来覆去的想也想到所以然。于是我穿着睡衣走出病房,为了散心来到天台。外面的天空微微透亮,已是凌晨,夜空的光辉格外灿烂,星在夜空中不停的闪烁发出微亮的光。
天台的防护网前站着一个人,因为天没亮我看不清她的脸。我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站在天台上。
我并没有和她搭话,她反而向我问候。
“那么晚还不睡啊。”
“刚睡醒。”
“心情好点了吧”
“还好吧。”
“雨一话好少,而且语气好凶。”
有吗?
然后她问了一组重复的问题。
“那么晚还没睡啊。”
“待会睡。”
“心情好像不太好。”
“还行吧。”
“雨一话好少哦。”
“应该吧。”
“雨一真是的,说话只说一半。”
我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而已,可她似乎很开心。我走向装在围栏外侧安全网的位置,背部压着安全网将身体重量完全托付给安全网,这个动作只是看起来危险而已,其实铁皮网十分牢靠。
我想了想,开始总结“这也一定是梦吧,先是以前的幻想,最后被雅子小姐打了一顿。为什么是雅子小姐,我一定还是在做梦吧。你知道雅子小姐吧,按照她的战斗力,打十个男人不在话。”
我环顾四周,天已经黑了,眼前的风景正在医院的天台,天上的星星也已经不见了,雅子小姐并不在身边。
说不定我已经死了呐,即便我消失了,也没什么吧。幻想着自己消失,然后所有的一切了无牵挂,这种感觉真的很轻松。自己存在转化为死亡的这个过程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恐惧,我不敢轻易尝试,更多时候,尤其是直觉告诉我试试也无妨,只要试一下就不会再有第二下了。想到这我会热泪盈眶,即便是想象我也会觉得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
我想多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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