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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上空盘旋，靠窗的客人望着窗外，对着下面的“积木”比划着。空乘有礼貌地安抚着客舱里的不安，唯有桑山忐忑地合上书页，默念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这次桑山来南城，是为谈生意的。两个月前，他和弟弟刚在北城合开了一家小公司，弟弟已经在线上联系到新客户，桑山则负责实地接洽。出发前，桑山犯愁了。他不担心自己的业务能力，而是语言。俗话说，南北有别。在北方，人走到哪儿，张口都能猜出八九不离十。可是在南方，仅一个南城就有几种方言。他恶补了一些，可越学越四不像，只能赶鸭子上架，在飞机上继续死记硬背。一下飞机，他就蒙圈了。
桑山问当地人，哪里叫车。当地人指了指那里，“踩一脚（停车）。”
桑山带着“踩一脚”的步伐，走到一辆车面前。
司机问：“哪儿人？”
桑山说：“北城。”
司机说：“嗦丽（漂亮）！”
桑山疑惑了，这上来就说英文对不起，他是长得有多不待见。
桑山说：“不嗦丽。”
司机乐了：“包相。”
桑山似懂非懂。
司机说：“完安（我们）……”
这句桑山学过，然后比划道：“完，白师傅（什么都不懂的人）。”
司机明白了。
于是，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小伙子，来我们南城，要会点噶崽（一点点）东西，三不三几（偶尔）也要学着鞋里芭蕉（不正经），更需要莫栾起我咯（别哄我）。有些人和你扯宿嗑（侃大山），有些人戳巴子（骗子）带笼子。上点心哦！”
桑山受教了。
司机继续说：“打点板子（谈判时要求降低价格），打出子（送礼）……”
听完热心司机的生意经，桑山到了招待所。
一个小孩子上来帮他拿行李。桑山说：“谢谢，小鬼螺蛳！”
小孩不乐意了。“我不是小鬼螺蛳！”
然后小孩对着奶奶说：“阿几，客！”
叫“阿几”的老妇人走出来。说：“你是桑山？”
“对！”
“阿几”一边带他上楼找房间，一边说：“恩灯哒井波（你吃了饭没有）？”
桑山想，这是要打井吗？他摇了摇头。
“阿几”说：“伙落（厨房），波波（鸡蛋）面！”
上来一碗鸡蛋面。
“阿几”说：“霸钢（茶杯）放哒砍砍上（放在窗台上），这是濑水（热水）。这个鸟笼子真砸业，一打开就热火哒（这个电暖炉真管用，一打开就温暖啦）。”
桑山想，吃面要喝八缸酒，还有奶水。鸟笼是不是司机说的“带笼子”？他看看“阿几”，也不是一个戳巴子。南城就是和北城不一样。
“阿几”又说：“闷路古（性格内向的人）炒地皮（玩扑克）？”
看桑山阴着脸。
“阿几”走出房间说：“你隔长得很（你很差劲），和你逗伞法（和你开个玩笑），硬是精杂的要死（你这个人太过于斤斤计较）！”
安顿好，下楼时，听到搬行李的小孩在喊：“麻拐（青蛙）、麻巧子（小鸟）、头生（鸡）、叽呀丝（知了）、罩机子（螳螂）、蒙交（蚊子）亡里亡魂（蛮横不讲理）！”
桑山问小孩什么意思。小孩一一回答。桑山捏了一把汗，这确定不是唐僧进盘丝洞吗？没一句听得懂。
出门逛逛，就是一片“鸟语花香”。
“歌嗯港哩吧（跟你说了吧？）”“搞茉莉（干什么）”“撩辟（干脆）”“报三爷（傻瓜）”……
桑山深吸一口气，打电话给客户。
只听电话那边喊：“娃事（讲话）？”
桑山自报家门。
电话说：“以到苦哒乃几个（你现在在哪里啊）？”
桑山说：“公司门口。”
电话说：“等我。”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和你屋老老好呛（你和你弟弟好像）！”
桑山把嘴巴张大，又闭上，他已经把南城话全忘了。说：“你会普通话吗？”
那男人笑了，“当然会！”
这时，桑山一字一句地说：“晓料显火（厉害）！”
两人都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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