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丁之旅

1

暑期与儿子去了四川，出行的念想持续了很久，仿佛必须旅行一次心才罢休。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烦恼，也想借此摆脱。

在成都逗留几天，游玩了几处景点。去稻城亚丁是临时决定，他想去。

6点的车，到客运站时，天还未亮。大巴车停得满满当当，却不见去稻城的。观望中遇见浩明，与儿子年龄相仿、独自背包旅行的美国人。能用汉语交流，一句“我跟你们一起”，让人多了份对他的照应之心。

又遇见一个去稻城上班的帅哥，把他当向导似的问了许多问题。上车后大家一起坐在前排，他说，坐前面可以看风景。

坐定后拿出食物彼此分享。慢慢知道，浩明是留学生，已结束在中国内地的学习，旅行之后，将继续赴读台湾大学。

出发不久就下雨了，窗玻璃上一条条水流汇聚。儿子看手机，浩明戴上耳机、眼镜，开始睡觉。

因有塌方，车在途中滞留。人们纷纷下车等候，有的聊天，有的看风景。雨还在下，白雾环绕着青山，青山环绕着我们。江水在山脚下奔流，转弯处，有薄雾缓缓升起。

浩明快要出发前才下车，看到眼前景象，轻轻地赞叹一声，哇！上车后，他问我们住在哪里，并在同一家客栈订了房。到亚丁后，他说会去山上徒步，搭帐篷。

车子穿过一个又一个长长的隧道，来到康定。雨停了，路边的格桑花白白粉粉，开得正妍。小城依山而建，许多的藏式建筑。途中初遇民族气息浓郁之地，知道越向前走，便越深入藏区。

稍事休息，继续前行。看到骑行的人，骑手很快被大巴车远远甩在后面。告诉浩明，他们骑自行车去拉萨，这是318国道，川藏线，有很多骑行的人。帅哥说，很多，经常看到，还有徒步的。浩明连连称赞。

路边，越来越多地见到堆放整齐的玛尼石，山间常见一条条五彩的经幡。当第一只牦牛在视野出现，便不时在青草的山坡上寻觅牦牛的身影。

已是中午，听见司机说，我们在折多山上，估计晚上10点钟能到。向外看了看，山势还算平缓，只是这么晚到，不由要做好在狭小空间久坐的心理准备。

下山后停车吃饭，虽是简餐，几样菜也还清淡可口。浩明在我跟前坐下，他不吃。我夸他中文说得好，他说外婆是台湾人，来中国之前，会打电话让外婆教他，妈妈当翻译。看了一眼他栗色的头发，难怪初见面时，便觉他有东方人的血统。

再次启程。后座的女孩听说浩明要去雨崩，说她也去，可以结伴，并告知详细的乘车路线、方式、时间。浩明遗憾地表示，他会在亚丁呆三到五天，去雪山附近徒步。

云雾散开了些，群山由近至远延绵而去，一溜长云在天际悬垂。浩明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叹，哇，真美！儿子忙着拍照。见惯了高原景色的帅哥，只静静看着。

靠窗小睡，睡一会醒来，清澈的溪水就在窗边流淌，令人心生喜悦。渐渐的，青青草原越向前走便越宽阔地铺展开，山也青青，溪水穿过草原，牦牛星星点点。帅哥提醒说，这是新都桥。

浩明正对着电脑打字，大概是论文。我已有轻微不适，暗暗佩服他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工作。

一座草山在眼前出现。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株杂草，奶油般柔和、光滑，看起来十分养眼。这是什么山？有人问。草山。一个人回答。

经过如画的草原、青山，经过雅江，继续向海拔更高处迈进。翻越高山，有时一座山曲曲折折绕行许多次，才能翻出去。几经盘旋来到山顶，向下看去，来路依然遥遥可见。

有时，一座座小山翻过去，才能到达更高的峰头。

这一面面山，仿佛约好了似的着装一致。有时漫山皆是浅棕色的圆形灌木，有时是青翠的小叶片树林，有时是挂着淡绿色长须的松树。迂回其中，景象瞬息万变。

美景欺人，高反不约而同地来了，浩明先吐，其次是我，同时也听到其他人。帅哥轻声询问浩明，儿子拍拍我的背。

高山空气稀薄，人像被缚住似的无力。卡子拉山口，群峰似花瓣层层打开的浩瀚画面，回程时才又饱览个够。

到了理塘，大巴车离开318国道，继续向南方行驶。经过了一大片石头山，一块块光秃的大石头无用地散落着，溪水静静流过，没有人烟。虽如此荒凉，寄托着虔诚祈愿的玛尼石仍能看见。

浓雾不知于何时沉降，暮色苍苍。不知又翻过了几道山，当一道道山被车灯照亮又被丢进黑暗，当于万般疲惫中瞥见一簇洁白的佛塔，那是稻城了。

2

巴士在树木丰茂的山间盘旋而上，又见垂挂长须的松树。浅绿的苔衣披拂枝间，绿森森的松林便有了空灵之气。

奔跃的溪水每一股都洁白如雪，坐在旁边的女孩感叹，水好白。

看到雪山，突然映入眼帘的雪山凌空而立，气象非凡。叫醒窗边的她，她大喜，拿手机拍了又拍。受她感染，想到自己时常梦见雪山，今天终于如愿见到，不觉湿了眼眶。

已经修整一天，状态依然不好。出发前就已决定，儿子走长线，我走短线。在一处观景台，有人让他帮忙拍照，看起来60岁左右的夫妇四人。问他们准备走长线还是短线，一个说，今天走长线，明天走短线。长线那么远，怎么走得去。慢慢挪啊。

慢慢挪这几个字，就印在了心里。就跟着众人去坐观光车，走往返十公里的长线看牛奶海、五色海。等车时看到几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勇气暗暗增添。

司机与其他工作人员皆为藏民，肤色黝黑，有天然的朴质之气。观光车开得平稳，并无眩晕感。下车后吃少许东西，走上木板路，向着一片宽阔的草原出发。

绿茵茵的草甸上，黄花点缀，溪水蜿蜒。于深山密林百转千回后，看到这平坦、宽广的绿，心悦然。

草原尽头，两山相接而成的弧形中，高大的央迈勇雪山傲然耸立。只是雪化了很多，峰顶有云雾缠绕。

平缓的木板路之后，开始上行。速度慢下来，跟不上儿子的步伐，也罢。

有人选择骑马，牵马的藏民个子高大、强壮，上上下下如履平地。

一路迤逦的马粪并非不能接受，小时候去姥姥家，她家不远处有个牲口房，房前屋后常见这样的情形。

只顾低头走路，被后面赶来的马挤到路边浅槽，随后跟上的另一牵马女子迅速伸出手，虽不需要，还是把手递给她，被她一把拉到路上。她的手非常有力。

到了石级路，马便不能再向上，人也更觉吃力。走走停停，累了，就找块石头坐下。以为只有自己勉力而行，仔细看了下，每个人走得都很艰难，有人吸氧，有人口唇青紫。虽是不易，大家都还坚持着。

有带小孩的一家三口，男孩十岁左右，坐下歇息时，总能见到他们。途中被许多人超过，但有几张脸孔不时遇到，便不觉得自己掉队。

树渐渐稀少，石壁裸露，瀑流争喧。一只黑色的巨鹰，伸展着宽大的翅膀在山头盘旋，锯齿状的羽翼展露威势，也只有在这样的山间，才能见到这不寻常的身影。

想要见到那不寻常的湖水，还需努力攀爬！

海拔越来越高，路越走越难。心里始终想着，慢慢挪，一点一点挪上去。有一刻，觉得自己再无力气向上，烦恼的事在这一刻闪现，仿佛是一股助力，推着自己向前。

来到一个分叉口，一方指向牛奶海，一方指向五色海，一方平坦，一方陡峭。犹豫了会，选择先去五色海。

石级刻在宽大的山坡中央，陡而不险。却是一段最难走的路。海拔更高，体力几乎消耗殆尽。心慌气促，走几步就得坐下歇一歇。又看到那一家三口，有一个参照物不远不近地跟着，是对彼此暗暗的鼓励。

低头闷声，一步两步，三步五步，终于爬上来。远处山峰雄奇，近处一汪淡绿色的水，是琉璃海。水边小坐，帮一个女孩拍了背影。

经过一片浅草暗沉的平坦山坡，五色海就在眼前了。冰川与黑色岩石相间的山峰之下，是一池平静的水面。水面清澈，水波微微荡漾，对于长途跋涉的身心，是极大的抚慰。

在岸边坐下，静静地看。水的颜色真有五种吗，近处浅水中的经幡、玛尼石、些许水草清晰可见，它们皆折射出不同的颜色。深处的水面微波泛动，淡绿中挑染微蓝。山崖之下有两小片宝石蓝，远角则呈淡紫色。

虽不是朗晴，穿透云层的光，依然在水面投映出曼妙的色彩。真想一直坐在这儿。高山之上的圣洁湖水，让人心静之地，却非可以常来之地。

走一段平缓的下坡路，便是牛奶海，在此玩赏、拍照的游人更多。牛奶海通体纯粹的蓝色，看起来更迷人，但少了五色海的层次感与秀逸之气。

牛奶海在山坳中，有绿色的草甸与银白的沙滩相映，适宜绕行。绕湖水一周，拍照、观景，内心清净。

依依不舍地离开。

下山时看到岩羊，十几只在陡峭的石壁上觅食、跳跃。停下来看了很久，想告诉经过的每一个人，让他们也都看看。

在此处逗留时，一个女孩告诉我，她高反严重，已放弃上山。很为她遗憾，上山靠的不仅是体力、意志，还有对海拔的适应程度。

因体力透支，下山的后半程走得也很艰辛。看到那个说慢慢挪的人，他也许想不到，一句简单的话，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动力与支撑。

下山后看到冲古寺，不远的距离，已经无力再去。至此，结束亚丁之旅。

补：浩明亚丁之行后，去了雨崩，他说那里很美丽、很安静。

从稻城同去亚丁的车上，有一对年轻的荷兰人。让浩明问问他们梵高。女孩说，他们住在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距离梵高美术馆很近，会经常去。梵高是荷兰的骄傲，是他们最喜欢的荷兰三大画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