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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截“留守”的芦苇

那一截“留守”的芦苇

作者: 光之子_fbc5 | 来源:发表于2017-10-20 17:55 被阅读0次

    至今,自己对于芦苇这种极为普通的野生植物,怀有一种异样的情感,春天悠扬的芦笛、夏天神秘的芦海、秋天如雪的芦花,这些唯美的意象曾经肆意弥漫了我穷困而快乐的童年。但冬天的芦苇地,却成了我永远的伤心地,一截半寸长的芦苇,不仅让我饱尝了疼痛的折磨,更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真情的温暖。

    我十岁那年初冬,家里在请人打坯、编苇箔,准备来年春天翻盖新房。那时,大妹晓霞只有五个月大,母亲给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做饭,在学校请了假的姐姐一边帮炊,一边照看晓霞,等我放了学,晓霞便自然由我照看。我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一方面晓霞小时候长得特别惹人喜爱,粉嘟嘟的小脸儿,小巧的鼻子,忽闪着一双明亮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另一方面,看孩子还有额外的“福利”,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孩子吃剩的点心、油条等平时餐桌上难寻的高级食物。但晓霞一哭起来,往往惊天动地、没完没了,常常令我六神无主。有时我把小手伸到在童车里躺着的她的头下面,随着她哭声的节奏用力摇晃,这个办法开始效果还是蛮好的,很快就不灵了。没办法,自己就推着童车满街疯跑,且专往人多的地方去,希望用车轮产生的震动和人群的热闹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一招儿果然奏效。

    这天下午放学后,太阳仍高高地挂在屋西的杨树稍儿上,我照例用童车推着晓霞来到屋后大街上自家的猪圈旁,看母亲喂养的两个圆鼓囵墩的小猪崽儿抢食儿吃。很快晓霞便对小猪的野蛮吃相失去了兴趣,小嘴儿一撇,摆出要大哭一场的架势。我不敢怠慢,推起童车就跑,听听村子西北角老湾方向隐约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斜穿过村中央的那个柳树林,我们很快就赶到了那里。

    站在高高的老湾南沿上望去,隔着不大一块儿收割后的芦苇茬子地,七八个小伙伴儿正在玩打水漂儿。斜斜的阳光下,盈盈的一湾清水,大概有二十几亩的样子,只有靠岸的地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水湾中央的水面上一串串水花,次第绽开,好不热闹。孩子们身后不远处的土坡上,便是成片的芦苇荡,大人们正在挥镰收割。在小朋友们中间,我是公认的打水漂高手,不但瓦片儿投得远,水花开得也多,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一展身手的机会。我没有多想,便推着童车,沿着湾坡冲进了刚刚收割后的那块儿芦苇茬子地。可是没走多远,我突然感觉右脚一阵剧痛,霎那间脑袋发懵,两眼发花,抬脚看时,鲜血从扎破的解放鞋底中渗躺了出来,染红了脚下几片白色的苇叶,我顿时疼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当我从昏睡中醒来,已躺在家中的土炕上,父母停了手中的活计围坐在自己身边。见我醒了,母亲深深出了一口气说:“孩子,疼得还那么厉害吗?”我慢慢地摇了摇头,母亲接着说:“傻孩子,咋会不疼呢?医生从你的脚心里取出了一块儿苇渣子,足有二指长,过几天,你的脚就会好了。”老实说,我感觉疼痛较前确实减轻了许多,但依然很疼,自己摇头,是不想让母亲分心,因为我明白,盖房子才是家里的大事啊!

    此后的时间里,父母和众乡亲在外间屋和天井里忙活计,在阴暗狭小的土炕上,只有我的意志和疼痛在进行着殊死较量。后来,持续的疼痛转变成了阵痛、跳痛,门后的水缸内常常结了一层层冰,但自己疼痛发作时额头上却常常冒出豆大的汗珠。当我疼得实在受不了时,就在不大的土炕上翻跟头,用头去磕撞泥土垒的灯台,以此来缓解痛感,始终没有喊叫一声。有一次,我正在折腾时,被母亲发现了。她说:“光子,你如果实在疼得不行,咱明天上乡里医院吧!”,我赶紧喘着粗气说:“娘,我不疼了,我是在自己闹着玩呢!”。我清楚,为了盖房子,家里已经背了2000多块钱的债,为了一点儿脚伤,哪能再给父母增加经济负担呢?

    又过了半个多月,虽然我的脚浮肿并没有多少减轻的迹象,但阵痛的时间间隔明显在加长,有时候半天才发作一次。想起越落越多的功课,尤其是我学起来较为吃力的算数,我向母亲提出要去上学,母亲挣不过我,就依了。

    学校在后街,自己家在前街。这段平时一口气跑到家都不太喘的距离,如今对我却显得是那样的漫长,以至于每走一步都要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好在,常常有小伙伴儿前来相助,遇到下雪天,路上泥泞,更新、保国等小伙伴都要轮番背我上学,几名学习成绩较好的同学,主动向老师提出放学后到我家里给我补课。

    到了晚上,村子里寂静而寒冷,静得能听清邻村的狗叫声,冷得仿佛要把屋檐下的冰锥和满天的星辉凝固在一起。屋内,家里唯一的一张老式八仙桌上,如豆的煤油灯光,映红了一张张天真、稚气的小脸,在小伙伴们的热心帮助下,我的脚伤和功课,如三春的芦笋,天天见长。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一天中午放学回家,自己忽然感觉脚踝下有一种刺疼的感觉,自己便用剪刀把几天未换的绷带剪了下来。发现脚踝下面几公分处,薄薄的、肿胀的皮肤下面好像有一块坚硬的异物。母亲赶忙喊来适逢休班在家的父亲(父亲转业前在部队曾任军医。),父亲把坏死的皮肤剪开,从里边取出一块半寸多长的芦苇片,这块“留守”的芦苇在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从我的脚心到脚踝,游走了大约四公分的距离。当父亲排净伤口的脓血,重新包扎好伤口,我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开心的笑容。父亲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对母亲说:“这孩子有小子气,将来肯定是条汉子。”我看见,母亲的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

    自己并没有埋怨当初那位粗心的医生,因为当时村里的医疗条件太落后了,相反,自己对那一截“留守”的芦苇,倒有了一份特殊的情感,虽然它给自己带来了炼狱般的磨难,但也使自己享受到了纯洁的友情、温馨的亲情。从此以后,自己更加懂得健康与友情的珍贵,更加憧憬生活的和谐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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