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现在要开始讲一讲七爷七婆的故事了。
在剪子湾七爷七婆的称呼和众多老人的称呼一样怪上加怪,既然有七爷七婆,那前面肯定是有五爷五婆,六爷六婆。可说来也怪,在剪子湾并无大爷至六爷的排辈称呼,光秃秃就冒出个七爷七婆。这就和我家门前的新婆一样,有了新婆必定有旧婆,可剪子湾的称呼从不按常人的思维安排,偏偏就没有个旧婆。剪子湾的称呼可真是一门大学问,我大外公的老伴,我们外孙们都称大舅姥姥,我母亲和小姨们应称之为大娘,可我说过剪子湾就是怪,他们把大舅姥姥不称大娘而称二娘,我去问母亲,那你们的大娘是谁,回答的是:不知道。这都是村里约定俗成的称呼,谁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从我记事起七爷就留着白花花的山羊胡,眯着杏核眼;七婆的脚缠地只有拳头大小,个头瘦小,鹤首鸡皮。在剪子湾,我每回去一次都会见到一些人突然老去,可七爷七婆依旧还是那样,别人年轻的时候,他们很老,别人变老了,他们还是很老,但这也并不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的。
七爷七婆一辈子没有生育,便抱养一个男孩,取名光祖,光祖生有一儿一女,男名志强,女名志鸣,虽然门衰祚薄,但总还是为七爷七婆留下了后世香烟。老两口最早生活在沟恼里,近几年才随光祖搬到川道里居住。新房子修地宽大明亮,大门总是大开着,门楼上四个字“福居鸿光”格外地醒目。
上次回家路过时,我是看到七爷静立在门楼下,看着七婆和一墙之隔的金祥媳妇斗嘴。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看见金祥媳妇摆出她那最习以为常的企鹅站姿,仰着头在自家的门口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两口子,舍不得给自己吃,也舍不得给鸡吃,舍不得给鸡吃了你就别养。你养上了还要把鸡吆到我家的秸秆下面找我家的粮食底子,你咋就这么私心?我家的粮食底子是留给我家鸡吃的,你把你这三个爷(咒骂的言语,指三只鸡)再不圈好,我就一筛子全部扣了”。
七婆听了这话当下心里不服,使着头发纹纹里边的劲喊道:“你骂你妈的×哩!你这是骂牲畜呢还是骂人呢?是鸡自己要跑过去呢,鸡自己寻吃食,人有啥办法?”金祥媳妇当下退下了脚上的布鞋,向着三只鸡扔去,边扔边骂:“你生儿不养儿,你养鸡不圈鸡了吗?哦!你没儿,你的鸡和你的儿一样,有人生来没人管。”嘴里还骂着,一只鞋向三只鸡飞去, 落在了鸡的不远处,三只鸡当下扑腾着翅膀向七婆飞去。
七婆在地上捡了个石头,小脚快快地向金祥媳妇跑去,金祥媳妇回到院里,顺手关了门,七婆便将石头隔着墙扔到了金祥家的土院里。七婆没劲,并没有打着什么东西,她还要张口大骂,七爷几步走了过来,拉着七婆往家里走,脸黑黑地骂七婆:“不嫌丢人?”七婆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狗日的没养下儿子,就是因为说话太欺人了。”七爷说:“你咋那么私心?鸡给咱下蛋,你让吃别人家的粮食底底。七婆说:你再不要拉我了,我嫌丢人”。
我这才意识到我还站在那里,便问:“七爷,你今年种麦了吗?”七爷反问到:“咋不种哩?这世上只有地不哄人”。我笑道:“那你又能吃上一年的新麦了,你是个有福人”。七爷睁了杏核眼说:“有狗屁哩!人家一年到头不回来,七八个人的家就剩下我们老两口了,再不种上些,喝风屙屁啊?”我被七爷的话堵地哑口无言,便讪讪地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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