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著名诗人刘禹锡是个个性十足的人,不仅诗写得超凡脱俗,为人也潇洒出尘。他一生佳作无数,广受赞誉,与白居易合称“刘白”,与柳宗元合称“刘柳”,被誉为:“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
刘禹锡诗之著者不可胜数,然而有两首诗内容关联密切,时间相隔却十分久远,更为甚者,这两首诗与他的仕途命运息息相关。这便是《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和《再游玄都观》。
刘禹锡21岁便考中进士,早早就进入了仕途,后被改革家王叔文看中,纳入改革派圈子,很快踏入政治最高层。那时刘禹锡才三十出头,正踌踌满志,想除旧革新,干出一番大事业,以流芳百世。没想到,改革失败,跟着王叔文的一群年轻高级官员,全部贬官边穷地区,而且官职都是司马,史称“八司马”,司马也就相当于现在一个地级市的局级干部。
这一去就是十年,当年的青年才俊,一下子变成了中年人,而且远离了政治中心,做个地方小官,生活穷苦,精神郁闷。十年后,刘禹锡被朝廷召回长安,多年的漂泊,并没有磨灭他身上固有的锐气和豪气。在一个春天的上午,他听说“有道士手植仙桃,满观如红霞”,很多游客前去春游赏花,他想反正闲来无事,于是信步前往玄都观看个究竟。到玄都观一看,果然一片桃红柳绿,好不艳丽!触景生情之下,忍不住挥笔写了一首《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大意是说:长安城繁华宽阔的大道上,人马杂沓,红尘滚滚,人人都在谈论着玄都观的桃花。玄都观里上千棵桃树,其实都是我离开长安后栽种的新树。
乍一看,诗中写的无非是桃树桃花,事实上,却在竭力讽刺那些政治新贵。刘禹锡一向自视甚高,觉得当年自己和一批年轻精英才负有真正的政治抱负,身居盖世的政治才能,现在的这些政治新贵不过是些尸位素餐、庸庸碌碌之辈。他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于是借着描绘桃花,对他们进行冷嘲热讽。言下之意,无非是说:说到政治,你们都是些菜鸟,比起我们先前,你们还嫩着呢!如果我们当年改革成功了,哪有你们这群混蛋王八羔子什么事。
其实,江山代有人才出,特别是政治,几年间就要换一茬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江山都易主了,哪能还是老一拨人呢?刘禹锡作为一个政治家,岂能不明此理,只是他看不惯那些新贵们的做派,忍不住就要骂几句,表达表达心中的愤懑。
言者无心尚且听者有意,现在言者有心,听者就十分有意了。诗歌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官场,一个过了气、倒了霉的官员,还出来发表讽刺性的言论,把掌权的政要狠狠地骂一顿,这还了得,本来很多人对当年的改革派就十分不满,不希望他们返京恢复官职,正愁找不到他们的把柄,这下正好,刘禹锡自己撞上了枪口。结果朝廷以“语涉讥刺”之罪名,将刘禹锡再贬连州,只是这次官位略大,给了个刺史,虽然偏远,好歹是个一把手,倒也还做点事,有一些主动权。刘禹锡过惯了贬谪的苦日子,一点都不在乎。依然有滋有味地过日子,写诗文。
这一去,又是十四年,皇帝都换了四个,朝廷早已物是人非,刘禹锡从当年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但刘禹锡丝毫没有向生活妥协,依然故我,铁骨铮铮。当他回到京城长安,他并不因为半生的宦海沉浮就三缄其口。又是一个春天的上午,春暖花开,游人如织,刘禹锡旧地重游,再次来到了玄都观,可是这次印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荒凉景象,昔日的满观桃树已荡然无存,只有兔葵燕麦在春风中瑟瑟摇曳,繁华与破败,如在昨天与今天,刘禹锡想起自己半生飘荡,不免感慨万千,于是又赋诗一首《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意思是说:上百亩的大庭院中,一半长着潮湿的青苔,桃花早已烟消云散,没了踪影,只有野菜野花到处怒放。当年种桃的道士们都去哪了?上次来过的刘郎今天又回来了!
刘禹锡这次回到长安,时局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以宰相武元衡为首的一批老权贵纷纷倒台,而新一批权贵又粉墨登场。在刘禹锡看来,不管是老权贵还是新权贵,都不值一哂,他绝不会与他们同流,更不可能对他们奉承,二十多年过去了,刘禹锡还是刘禹锡,不管经历过多少风雨,如今又回来了,而当年那些诋毁陷害他的人早就不见了,而且是一批又一批消失,被害者却愈挫愈勇,屹立不倒。两次游玄都观,两次吟诗作赋,都是一种政治宣示,一种生命抗争,是坚韧、是挺拔,是本色当行,是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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