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数里的龙洞河,两岸峭壁林立,树木葱茏。河床蜿蜒盘曲,水流舒缓。因为水位日趋下降,河床上陆续有一陇一陇的地被开垦出来,就地取材用河里采集的石头一层层垒起地埂,蔬菜被种下去,一茬一茬。更远一点,是一株株新栽的柑橘苗。眼下,它们才比膝盖稍高。等到有人那么高的时候,才会挂果。
雨季还未来临。当第一只知了开始鸣叫的时候,老普黝黑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这里管“知(zhi)了(liao)”叫“知(zhui)了(lie)儿”,这叫法也像极了鬼柳树上知了的鸣叫。
捕捉知了的时间每年也就那么10来天,对附近的村民来说,捉知了更像是一种四季更替的仪式。吃了知了,才开始真正的夏天。由于久未下雨,白天给地里柑橘浇水的任务十分繁重。由于媳妇常年生病,地里的活全部落在老普一个人肩上。虽然白天劳作辛苦,但黄昏捕蝉的乐趣足以抵挡这些疲惫。傍晚,老普从柑橘地浇水回来,先到厨房舀了一瓢冷水大口大口喝下,转身问媳妇:“我的头灯呢?”媳妇端坐在饭桌前,说道;“你不吃饭了?”“不吃了,吃了饭就赶不上了。”媳妇平静地看了老普一眼,没再啃声。老普在门后找到头灯,又找了一个大的饮料瓶,用剪子减去上面小口的部分,留下圆筒的部分,匆匆出门了。
这时,天色越发暗下来。沿着龙洞河一直往下走,不断有东西砸在身上,头上。老普心想,可惜小普参加镇上的儿童节展演还没有回来,今晚应该会捕到不少呢,如果她在一定会很开心。
沿河星星点点都是手电筒和头灯的光。已经有不少人在捕了。老普找了昔日熟悉的一个河道口翻身跳下,快步走入河道。河道非常湿滑,需要在水面凸起的石头上穿梭。老普轻盈的跳过河里的石头,来到知了最集中的一段河道。
旱地的知了,是不下水的。老普捕捉的是湿地的知了。知了从卵孵化为跳蚤一般大小的幼虫,然后钻到地下辛苦劳作4年,才能最终钻出地面,羽化成蝉。四年黑暗中的劳作,才能换来数周阳光里的吟唱。黄昏里,幼虫努力钻出地面,身体腾空而起,翻转,把头向下,用前爪钩住自己的空皮,露出它整个淡绿色的身体,蜕掉外壳,扭动着它柔软的身体,向着亮光飞去。它以为它终于可以在阳光里吟唱,但那不是阳光,而是手电筒的光。
鲜嫩的知了,拔去翼翅,用沸水洗烫干净,除净泥沙和尿,放油锅里炸至金黄酥香,放一点点椒盐,就是一盘下酒的美味了。外面酥脆,里面鲜甜,一个知了,一口老酒,鬼柳树下,三五老表谈古论今,直至深夜,蝉尽,酒干。这是每年一度不可多得的享受。这里的知了是不过夜的,也很少拿去卖,因为知了一死,就僵了,如果再用冰箱冰过,就完全失了味道。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知了渐渐少了,只有偶尔在石头缝里还潜伏着几只。捉知了的人也陆陆续续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老普也捉了满满的一瓶。他爬上河道,大步向家走去。“婆娘欸,来拿知了去炸”,老普进门一连叫了数声,都没有人答应,便到厨房里找。菜没动过。他到里屋一看,媳妇穿戴整齐,倒在地上。眼睛圆睁,嘴唇青黑。手边还有一个瓶子。地里老鼠多,那是他买来药老鼠的。
老普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手里的知了掉落在地上。
知了从瓶子里爬出来,悉悉索索地挤蹭,知(zhui)了(lie)儿知(zhui)了(lie)儿地鸣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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