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借庙敛财已有年,臭名扬外见心田,
气充瞎目遭天谴,我辈何须私攒钱,
时,余在燕地,遇一善友,其人质朴,表里如一。
是日,余方晨眠,善友来至我处,便说:上天把良人错报了。
余起身即问:怎么错报了?
他说:我这里有个道士,前日一双好眼,昨日被雪映瞎了。
余说:天地之间,男女僧道甚多,因何别人都映不瞎,单把他的眼映瞎了。这其中必有缘故,你还得细细看。
他说:我今日回去,在他家里走得一回,察访明白,再来告诉你。
他即刻回去。不日又来告说:那人当初是个邪人,好听邪言。
他村里有个堪舆,人都称为高人,他就当做高人。他们村东,有个潦池,堪舆一日路过池边,指着潦池便说:此潦池里,但修一座庙,此处必要出一洞神仙。他在旁边暗暗听得这话,急速就烦人说合,拿他的几十亩地,把那潦池换来。这也是他少欠那个人的,白把几十亩地送与人家。
他自己又花了几百银子,把这潦池中间叠起一个土台。想着盖庙,却无银子,从此改妆出家,当了道士,终日募化,把肩上穿了一个铁环,拉着一条铁索,天天游街叩头。如是数年,又收了许多徒子法孙。他庙里时常功工,念经做会。
本处县官,闻得他是高人,亲来拜望,和他讲了相与。这县官倒是他的伙计。但有财主告状,不问罪,先讲罚头,有钱的一千八百两罚银子。十分没有的,也罚他三五十两。罚下的银子,都送到庙里,教道士替他作阴功,修庙舍饭。
他有一个徒弟,那是真心出家的人。以来带着三百两银子,跟他学道,把这三百银子,都舍在庙里。他见那个徒弟,是个正经人,着给他管账。
徒弟后来见他举动不实,修庙赊下旁人的砖瓦木料,他有银子也不给人。旁人三番五次,看看大约讨不到手就不要了。说:当我把这宗银子出了布施。他就与旁人磕头。那些人不过赌气着说,他先磕头将旁人詶住,如此软掯人。
再者官罚下的银子,他公用一半,私落一半,攒下的银子,归与何项,他那徒子法孙,是个外姓人,跟他学道,与他管账,唯有那个人知的真切。
一日那个徒弟犯了清规,他说:我如今老了,打不了你,我把你送到官上,打你一顿,递解回家。
惹恼了徒弟,徒弟说:我拿三百两银子,跟你学道,谁知道你才不讲理。
他问:怎见得我不讲理。
徒弟说:你掯某窑匠银子若干,你掯某木匠银子若干。
他问:有何凭证?
徒弟说:出入的账,都是我一人经手,难道说我不晓得?柜里放着银子,旁人讨账,你不给人,旁人口里说舍,也不过是赌气的话,你就给人家磕头,把人家詶住,这岂不是掯人?还有官罚的银子,都交与你,教你舍饭修庙,你用一半,落一半,都攒了私财,拿回你俗家顾俗。你这岂不是害众成交?
他说:自古道,师徒如同父子,父为了隐,子为父隐。你一点包涵也没有,你把我的臭名倡扬出去,旁人都看不起我了。
徒弟说:我学你的道来,你才单讲的瞒心昧己。你曾记得当初我初到你跟前,你教我学心口如一,人前不能说的话,人后做不得。我看你才是能说而不能行。我想依此为题,与你作一本语录,把你素日人前说的话,背后行的事,都书在纸上,传留与世,教后人好看。因何儒家成了圣,留下传书,那书上就是他生平行过的事迹,教后人照样而行。道家成了仙留下丹经语录,也是教人照样而行。你今日才说,我把你的臭名扬出去了,旁人看不起你,又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那真人做的事,都不许人说么?
他听得这话,大叫一声,睡在床上,口里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迟了一会起来,二目俱瞎。这是我打听的,桩桩切实,件件不差。
歌曰
身外扬出美名,心里暗存龌龊,
未遇高人穷理,不知洗心寡过,
自己拿成主意,每日参禅打坐,
心心叫人奉承,就从此处堕落,
徒弟揭短气瞎,人怨上天报错,
鉴人必要究明,不究错怪有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