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

市场南侧的入口是一个超市。超市前面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广场中心有几棵苍老的常青树，遮挡着夏天灼热的阳光。

我走进广场的时候，高手就站在我的身后，他牵着已经五岁的女儿南南。他是我的同乡，到广东从事装修近二十年了。

南南说，爸爸，我要棉花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一群小孩正牵着大人们的手，围成一个圆圈，正在焦急等待属于自已的那圈棉花糖。

做糖的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外地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很明显地苍老印记。他驻足在这个广场已有了些时候，我了解到他叫阿朗，来自云南一个偏远山村。

他曾对我说，我的家乡很美，有数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中自由自在游动的小鱼历历在目，溪边许多野花随着季节的更替，争奇斗艳般开放。

阿朗的描述让我神往。我说，那肯定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是的，很美丽，我有一个美丽的家乡。阿朗说话时，小明正玩弄着手指头，并做着简单的加法: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

阿朗回过头轻叹一声，唉，可怜的孩子。我看见有些柔和的东西在阿朗眼里流淌。

小明是阿朗的儿子，十四岁的年龄长成了成人的身高，瘦长的身材明显有发育不良的痕迹。目光有些许茫然。

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高手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南南的头。

我不可怜，他才可怜，他是一个傻子！南南大声说，爸爸，我要棉花糖！

好的，乖，叔叔就给你做。阿朗说。

整个下午，阿朗都在忙忙䟿䟿。细小颗粒的白沙糖，经过机械在他手里变成了蓬蓬松松的一团，似团团棉花，又似朵朵白云。

我常常想，阿朗离开风光溢丽的家乡，就这样走在路上，是不是有些惆怅，可他干脆有力的叫卖声，常常打断我的暇想。

这个季节，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风来了，朵朵如棉花糖般雪白的云朵，慢慢变成了黑色，并迅速聚集起来，遮挡了太阳的光芒。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可能有台风，阿朗，收摊吧！高手说。

爸爸，我还要一个棉花糖。丽丽跺着脚，嘴里嘟嘟囔囔。

好吧，叔叔再给你做一个，做完叔叔也收摊了。阿朗说。

风大了，机械的鸣叫声渐渐有些模糊。小明却仍然在兴高彩烈地玩着他的数学游戏。

风越来越大了，骤然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大雨。阿朗把做好的棉花糖塞到丽丽手里并大声说，快躲到到超市里去。

小明，你也快躲超市里去！看着若无其事的小明，阿朗的声音明显有些急促。

我同阿朗合力架起小明，高手牵着丽丽跑进了超市。

狂风来了，有一种席卷天地的气势。阿朗大叫一声:我的机械！突然冲进了狂风暴雨之中。此时，几棵大树上有些脆弱的树枝飘然落地，并发出声声脆响。

阿朗使劲地拽着机械，在风中摇摇晃晃。

放手，快回来！我和高手大声地叫喊着，可是阿朗仍然固执地拽着他的机械。

又一阵狂风过后，我看见阿朗被风刮到了超市的墙角，他的机械却被风吹落附近的人工河道。

我同高手冲进暴雨中，扶起阿朗。阿朗的右手无力的垂着，有红红的血液滴落在雨水中，并迅速被稀释流走。

阿朗有气无力地说，咳！我的机械，我的右手。

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阿朗。我时常分明听见他说，我有一个美丽的家乡，家乡的小溪清澈见底，溪中游动的小鱼历历在目。这样想着，我不禁再度悠然神往。

春天早到了，应该是山花烂漫的季节。阿郎，不知你是否已经回到了你的家乡，或者仍然走在路上。还有小明呢，是否已经不需要手指的配合就能完简单的加法。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此时，暮春三月。我想，湖南永州，我的家乡，正值莺飞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