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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慕波mmm
潮湿的春天的晚上,香港山上浓浓的黏黏的雾。绿幽幽的小窗子里的一点暖黄色灯火,皎洁到清冷的月光。这些意象在其他什么地方都可能出现,但在一处共显时,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显出一些张爱玲独有的味道。
这样的晚上,这样的雾里,这样的灯火与月色下发生的故事,也就是她独写出的故事吧。
这便是她独写出的《第一炉香》。
01
能仅用写景就使人着迷的作家不多。毕竟,描绘景色的难处在于「恰好」二字——过清冷、过浓重、过浅淡、过艳丽,从色调明暗到用词深浅,无论哪一个维度上出格,读来都有不适之感。
而张爱玲写呢?
“只看见绿玻璃窗里晃动着灯光,绿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酒里的冰块,渐渐地冰块也化成了水——雾浓了,窗块子里的灯光也消失了。”
清浅又富于巧思的描绘,只觉得但看她笔下的景物都是一种乐趣。新奇的句子也许不只是比喻、拟人等技巧上的新奇,也更多是角度上的新意味,似乎跟着她的文句是跟上了一个观察世界的新镜头——
“有只麻雀,一步步试探着用八字脚向前走,走了一截子,似乎被这愚笨的绿色大陆给弄糊涂了,又一步一步走了回来。”
自然,写景的语句也离不开整体文风氛围,以及作者与时代的背景。这样兼有巧思和妙语、用字毫不拖沓、亦与人物情感相符的写景,读来便只是感叹其美了。
02
薇龙与乔琪乔的爱,有两段对话几乎是爱中的经典之经典。
一则是夜里的长椅上聊天,薇龙藏着心思,直说自己怕是一颗眼中钉,被人不顺眼地瞪着,来回几句对话冷了场,就又一定要对方说话。乔琪乔低低地说葡萄牙语。
“我又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多半你是在骂我呢!”
“你听我的口气是在骂你么?”“我要把它译成英文说给你听,只怕我没有这个胆量。”
这几乎就是爱用外语来表白的原因了吗?在还没有那么肯定、那么勇敢的时候,换一种还不那么熟悉的语言,情感本身未变,却借语言的距离来给自己再多放肆一点的能力。
二则是关于年纪,关于正正好的相遇。像极了她所言“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相遇”那种对「有幸相遇」的感激。
“差一点我就错过了这机会。真的,你不能想象这事够多么巧!也许我们生在两个世纪里,也许我们生在同一个世纪里,可是你比我早生了二十年。十年就够糟的了。”
在爱中彼此相遇,在浩然广阔的天地岁月中彼此相遇,这本身就是太美好、太值得感激与珍惜的事情了。
03
是的,或许为了爱而结婚的人,确实和那把云装在坛子里的人一样傻了。
而薇龙这个暂时的结局依然是结婚,尽管她的爱在全部社交生活中显得那么脆弱,那样一来就显得静婉悲戚。
和他们走过的湾仔新春市场那样相像。热闹、明亮、灿烂的,虽有却只是眼前的一点,灯火温暖之外,只是凄清的天与海。
书中这样写薇龙的想法:
“不能想,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怖。她没有天长地久的计划。只有在这眼前的琐碎的小东西里,她的畏缩不安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休息。”
悲凉而美的爱,因为其无力改变的不安和卑微。什么都不确定,未来是不确定的,人的变化是不确定的,甚至连她自己的情感都显得不是那么确定——加之周围一切的黑暗凄清,此刻能给予她微弱力量的,就只有眼底下的琐碎温暖。
就只有那么一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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