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驶离县城我才发现天空暗了下来,大片积雨云在车顶上翻腾聚集,一直延伸到公路尽头。我转头看了下副驾驶座椅上两条香烟,心想这个时候过去是否合适,雷雨天登门拜访?
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个会先来?我又想,如果现在不去,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我们好像这颗星球上的蜉蝣,朝生暮死,许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去做,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想,就再也做不了。雨滴开始噼噼啪啪掉落,在挡风玻璃上砸成一朵朵小水花,我开启雨刷,踩着油门继续往前开。
公路两旁楼房高耸,鳞次栉比,有的还搭着脚手架,有的还没封顶,上面的塔吊像一只只怪物的巨手不停转来转去,如同在玩着搭积木。雨刷上下摆动,视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树影,我想起壮观的非洲蚁巢,高高耸立于地表,形状各异,连绵数百公里,让人叹为观止,这是无数只微如尘埃的小蚂蚁呕心沥血耗费一生的劳作,让所有人类建筑都相形见绌,但在亿万年星河旋转映照下,却又显得那样渺小空虚而毫无意义。
母亲过世后,留存下来的每一帧照片都变得珍贵无比。除了家里的那些彩照,我想起幼年时曾经跟随她回娘家,看到屋内墙上大相框里,贴着舅舅们和她年轻时的黑白照片。
那些老照片是否还在?我内心忐忑着,向左拐弯驶上宽阔的沿海大通道。暴雨倾盆而下,眼前白茫茫一片,路上的车辆都放慢车速,同时打开了双闪灯。雨水滴落在车门玻璃窗上,被疾风扯成一条条横线,顺着车身向后流动。
红绿灯路口右拐,路面变窄。渔网,破旧的木船,一堆堆的牡蛎壳,从车窗两侧一闪而过。前面是竹屿,岛上家家户户皆笼罩在茫茫烟雨中,那里是曾祖母的娘家,也是祖父长大成人并迎娶祖母的地方,我身上流淌的血液,有一部分来自于这里。然而,这里的人我谁都不认识。
绕过竹屿盐场,沿着堤岸抵达雄厝下尾村,我母亲的娘家。雨渐渐变小了,村里新楼房与旧瓦房高低错落,相互混杂,更多的新楼房,更少的旧瓦房,狭窄的曲折的坑洼的巷道,熟悉的陌生的伤心的地方。村里看不到一个人,我停了车,打伞走过村头的神庙,走过石砌的井台,走过无数个往昔的岁月,雨静静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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