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

        这场初春的雷暴全然是属于我的，我已经醒的太久，沉默的太久了。我已经迷失的太久，也陷于虚无，在深渊边徘徊的太久了。这场雷暴全然是属于我的，它是我的秉性，我的脾气，是我的蒙昧幽闭遥遥无期。

        二十四年，才发现，再多的学识，经历，感悟，难掩落魄，哪怕是才华自诩，也难掩寥寥的前半生，患得患失虚度。二十四年，始明白，最难得的最易失，师难得，友难得，情易失，志易失。二十四年，始明白，越留恋的越羁绊，生需离，死需别，爱所困，怨所终。

        回想起那些恋舍得失，好像也无非是围城，无非是长堤望月，十二月的风和雪，无非是爱情葬于此，亲情困于此，无非是郁郁不得志的孤魂成了野鬼，一如书中神将画里狐仙最后难免成了恶灵。二十四年，又一次在雷暴中看这大地，一切比想象的更加幽暗而脆弱，传统在笼子里迅速衰老，美德随纸钱烧成了灰，火焰的温度比冰更低，伟人死后只是一块墓碑，活人，活成了一只只会说话的木偶，每个人的头顶都悬着神明，提着线，演绎着爱恨情仇。面具在自说自话，镜子在光怪陆离，我是真相是癫狂，是巫师是小丑。这场雷暴，来自熔岩之下的冰河万里，来自冰河之下的深渊万丈。

        冰山之下，深渊之上，我亦是受困于此之人，坚不可摧的重负之下，幽深未知的恐惧之上，我是思想被迫畸变而甘愿扁平化的大多数。有时深渊比起冰山更有吸引力，剧毒的危险，冒险者的游戏，源于这未知的虚无，但我无法克服对幽暗的恐惧，渗透骨髓的冷也让我无法义无反顾地拥抱冰山，一如那平凡得郁郁不得志满腹牢骚又心甘情愿一言不发地守着百年孤独的沉默的大多数。毋须美化，寥寥此生，沉默虚度，是苦。

        苍穹之下，天台之上，这场雷暴全然是属于我的，你们，别在意我，别忧心我，别劝诫我，别安慰我，这是我的雨事，雨是我的神明。那么多的呼喊声藏在雷声里，那么多的泪水裹在雨里，每一场雷暴中我都在寻找，属于我的那一声，那一滴。一个个孤独的灵魂呐，可以仰望可以俯视，可以同情可以驳斥，但不可以追随。不请自来的人常常也是不告而别，如果一定要远走，我一定在这样的雷暴中离开，亦是在这样的雷暴中，归来。这场雷暴是我的预言，是我沉睡时的清醒，是我清醒良久后的钟声。这场初春的雷暴全然是属于我的。

        若你我仰望，所见皆虚无，那么诸神俯视，所见的也无非是废墟。高高在上的威严，只因众生匍匐的太久，我们都需要再一次的雷暴。

202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