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一年来第一次与整个办公室的人激烈“争执”。原因是期末考试完,在改作文时我发现了一篇“抄袭”文,作文要求学生以“那一刻,他(她)真美”为题,写一件身边发生的事情。然而该生套写了《豆腐王老抠》——一篇我们全年级学生不久前都做过的阅读理解。他把王老抠的故事融进了自己的这篇主题习作,连原本人物的名字都没改动。
我坚决要求严判这类作文,不肯纵容这种抄袭行为。可是办公室的其他人听到后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态度,“写得挺好呀,为什么要扣人家的分?”我听到大家的反应也感到不可思议:“他抄袭了别人的文章,是我们年级的学生都做过的阅读理解!”
可是接下来身边人的反应更让我对自己的价值观感到迷茫了。她们此起彼伏的声音都在努力说服我:“这样写可以的!”“他既然能把文章背下来,说明他很厉害!”“平常遇到智力有缺陷的孩子,还都让他在考试前专门背作文呢!”“如果你没有读过这篇文章呢,那你也不知道他抄了,你会不会还给他扣分?”
被诸多同事的舆论大潮裹挟的我只觉更加愤懑:“他抄的别人的文章啊!而且前面的题他丢分很少,可见这是个聪明孩子。他都要上六年级了,他明明可以自己写出来一篇作文!可他在投机取巧!我不能纵容他的这种行为!”
一个同事很无奈地问我:“如果在平时写作时,你们班出现了两篇写得雷同的作文你会怎么办?”
我很坚定地回答她:“我会让他们重写,并且电话告知家长。我遇到过这种情况,我就是这么处理的!”
没有人说得动“犯倔”的我,他们仍旧不理解我的坚持,我也不能接受他们的坚持。最后一个同事语重心长地低声劝我,她回忆起了几年前的一次寒假期末区统考,当时我们那个年级中,有个学校的学生几乎写得都是一篇作文,但他们也没有像我这样判成抄袭啊!
我记得那次区统考。那时整个区的同年级学生考的还是区教研室出的同一张卷子,由学校自主监考、改卷、总分,最后在整个区里为每个学校的平均分排名。在那次考试后,我记得我们学校、我们的年级组批卷非常严格,甚至连语句中的标点符号使用错误或缺失,都给扣了分。最后区排名出来后,学校领导的脸都黑了——我们这样一所享誉多年的大校,我们年级组的语文在这次考试中排名竟然退步很多,甚至被几所新学校甩出很远。
之后我们年级的语文教研组开始被校领导频繁“提溜”,学校的领导班子甚至带着我们整个年级的十几个语文老师,临时去听我们教研组长的课。
我们当时的教研组长是一位有着十多年教学经验的优秀骨干老师,我记得在她那一堂《雪梅》的授课中,她是那样循循善诱,思路清晰,在娓娓道来中把知识点讲得很细致扎实,同时学生学习的自主性、积极性也被很好地调动了起来……可是这样一堂在我看来几乎可以去参赛的课,仍被领导们批得一文不值。领导班子严肃地指出,我们年级的语文教学要改,至于往哪个方向改,有个领导脱口而出:“反正已经差到底了,怎么改都……”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我们年级语文组的心里几乎都是晦暗愁闷的。很多同事都在暗暗传学校各年级组的考试情况,甚至有一些家长都听说了我们年级在区里学校的考试排名,议论纷纷。
那是如此压抑又憋屈的一段时间。我们听说了有学校的语文考出了100分的成绩——要知道有课外阅读理解和作文这两道大河,在中高年级段要拿满分很难很难,至少在我们学校几乎没有过这种情况。听说了有作文写雷同卷的,是人家老师让提前统一背的;甚至听说了有学生写了选择题,老师在考场上让改答案的……可是,一切都是听说。我们这群太“古板”、太“较真”的人,我们这群希望孩子们真正知道自己知识掌握情况的人,被惭愧和羞耻压得抬不起头,我们这群“差到底”的老师,感觉糟糕透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后暑假的期末考试中,我们的年级被选中了接受抽测——区里这个年级的学生都使用答题卡。在完成答案扫描后,所有学校该年级的相关老师都集中在一起使用电脑阅卷。
而在这次集中阅卷的成绩出来后,我们学校、我们年级的语文成绩竟然挺好(也可以说是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有个在上次寒假期末考试后风头一时很盛的学校,其年级第一名的班级平均分,甚至不及我们年级组的中等分数。只是我们年级组并没有扬眉吐气或是所谓“沉冤昭雪”的感觉,因为在新学年开学后,我们的语文教研组就被解散了。
近一两年,随着“双减政策”的推行和不断加压、落实,纸笔测试越来越少了,区里甚至不再组织统一的考试,连每学期仅期末一次的试题,都让各学校自己出。当然,学校间也不会再有区排名了。可是那次的“羞惭”经历毕竟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想,也许正是当时一些不好行为产生的结果没有被及时纠正,给一些人传达了不正确的价值导向——“从错误的行为中获取的好处是可以被认可的”,才有了今天我们办公室的一场争执。
可是,我最终没有改变我的看法,但我也无力影响这个同学、这篇作文的命运——他、它,只被扣了三分儿。
过了一会儿,另一位老师也改到了“豆腐王老抠”的故事。当然,她也遵前例,同样只给扣了三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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