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老的审判

拂晓刚刚爬上打磨村东山的山腰，理老家就响起了铜鼓的噪声，一般只要听到铜鼓的噪声，村里人就会猜到：要么是村里有人去世，要么是有作奸犯科之事发生。

全村人陆陆续续到了理老家，穿过挤成一片的人群，走到里头的审判场，理老家的万年青树下捆着一个中年男子，该男子外衣全被脱光，双手被拇指那么大的绳子严严实实地扎住，绳子往上系在了比男子高出一米左右的万年青树干上。

男子整个身体都被绳子往上拉起，只有脚趾努力往下伸长才能够得着地面。

这个被拴着的人叫浩子，他经常在村里面做些不同寻常的事情，行为诡异，因为没人能了解他，所以大家都把他做的事归结为“偷鸡摸狗”。浩子嘴笨，好欺负，所以，全村人都管他叫“耗子”，其实两个叫法差不多，浩子因为自己也不识字，所以他也没有太在乎别人怎么叫他。

理老等大伙来的差不多后，开始了他的审判。理老是村里的管家，全村出了什么事都要由他带着全村人一起解决，如果有难以决断的案子，理老有至高无上的决定权，因为权利大，也有不少人管他叫“酋长”，不识字的人老是当做“逑长”来喊，这也跟“浩子”和“耗子”差不多。

“今天对浩子做审判，受害方洗哈儿认为浩子试图闯进他家，偷他家的牛，被告人浩子，你认为确有此事吗？”

理老读着审判书看向了挂在万年青树上的浩子，大家也把目光投向浩子，此时，仔细看过去，浩子的胸部已经被抛沙枪打过，整个胸部冒着血星子，有的地方还看得出在流血，有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深深的褐色，毫无疑问，褐色的地方已经塞进沙子。浩子看起来非常痛苦，可绳子将他牢牢的固定住，让他动弹不得。

按照常理，抛沙枪只能在审判时使用，而且只能在被告方出言不雅或有欺骗性言辞时才能使用。可今天被审判的浩子在被审判之前就挨了枪子，大家都很疑惑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能这样破例，就在大家对此不解时，理老做了解释:

“因为昨晚浩子极力不配合审判，便试图打伤其他人后逃脱，我们出于无奈才对浩子开了枪，对不对浩子？”

此时，浩子还完全没有机会回答之前的问题，就又来了一个问题。

浩子努力地把脚趾踩到地面，他看起来很吃力，“我的身体没有知觉了，请帮我，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大家看着浩子摇晃着的身体，拼命挣扎着，老老少少开始揪心，理老注意到了大伙的情绪，就嘱托人在浩子脚下加了两块砖头，让他踩到上面。

“浩子，请你回答第一个问题，你承不承认自己去了洗哈儿家，便试图偷他家的牛。”

浩子刚踩到砖头上，他垂着头，喘着粗气。

“浩子”，理老继续催问着。

“我去了他家……”浩子刚从嘴里喊出几个字，随后又是不断地喘着粗气。

此时，大伙指着被拴着的浩子:

“真不是人”

“我就觉得这人有点怪”

“原来是个小偷”

“这人没有教养”

……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理老吆喝着，规范好场下秩序以后，他又面对着浩子问道:“浩子，也就是说，你自己承认自己偷牛的事实，对吧！”

场下齐刷刷地看着浩子。

浩子微微抬起头，喘着气，“我没有……我没有要偷他家的牛。”

“那你为什么要在大半夜，哦！是凌晨一点钟出现在洗哈儿家里，为什么他家的牛会跑出门。”

“因为……”

大家睁大着眼睛看着浩子。

“因为他……他洗哈儿要强奸了哑巴。”

大家疑惑地看着浩子，大家都不明白“哑巴”是个什么人。

此时，洗哈儿把嘴巴凑近理老，悄悄说着什么，理老点了点头。

“好！”理老发言道:“现在由受害方洗哈儿介绍哑巴是谁，便给大家解释。”

洗哈儿不慌不忙走向审判场的中央，右手拿着刚刚从嘴上取下来的烟斗，说道:

“哑巴是我的干女儿，她是因为被家人抛弃，找不到回家的路才来找我的，我一直很疼她，自从她来到我家之后，我就把她当作自家女儿看待，我怎么会强奸她，浩子所言，是为其洗白而胡言乱语，就如同疯狗临死前的恶咬一样，目的极其险恶。”

“你……”浩子愤怒地看着洗哈儿，想要给他以重重的回击，可是他的笨嘴又不得不让他不知所措地收场。

而洗哈儿也丝毫管不着浩子说什么，讲完便扬长而去。

“浩子，你认为洗哈儿要强奸哑巴，可有证据？”理老质问浩子道。

“他把她，就是哑巴，关在箱子里面，箱子很小很小，真的，她无法看到光明，她很痛苦……”

浩子没读过书，说起话也是毫无逻辑可言，讲着讲着就跑了题，大家也听得不耐烦。

“够了，浩子，你讲了一大堆，请问，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有偷洗哈儿家的牛。”

浩子被问蒙了，他盯着理老看了大半天，然后又支支吾吾地说道:“因为……因为我想救出哑巴，她实在太痛苦了，他被洗哈儿欺负……她被关在小箱子里面，她……”

浩子又饶了回去，大家都纷纷叹气。

“浩子，你说你要去救哑巴，那你还出于其他什么目的，竟让洗哈儿家的牛跑了的?”

浩子又是一脸懵地看着理老，“因为她太美了，她那么小，她就被关在小箱子里面，她…”

“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浩子，你出于何种目的，放出了洗哈儿家的牛？”

此时，旁边的洗哈儿就着浩子的话说道:“浩子半夜来我家，无疑是想要强奸哑巴，我早就看出来浩子盯上了哑巴，大家也听到了，浩子对哑巴心怀鬼胎，他知道哑巴发不出声，所以大半夜去找哑巴，浩子居心险恶，大家都听到了。”

“你……你……”浩子被气得满脸红涨，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趁着浩子说不出话来，洗哈儿继续补充道:“他，浩子，他为了和哑巴发生关系，他竟……”洗哈儿用鼻子吸了口气，“他竟把我家后园的花地走成了通天大道，大家可以去看看，我家后花园被浩子走成了一条大路，他就一畜生。”

此时，下面讨论得更加激烈了:

“确有此事啊！”

“我就说为啥无缘无故的，咋会出现一条路么！”

……

正当大家讨论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理老用力地拍了拍手掌，“安静安静！”

听到理老大声喊着，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理老接着说道:

“浩子，你是否承认是自己把洗哈儿家的后花园走成了路的。”

浩子低着头，弱弱回了声:“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因为……因为我喜欢她。”

浩子话音刚落，场下躁动了起来，有的朝浩子丢鞋子。

“安静安静！”理老控制住了场面。

浩子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解释道:“因为她被关在小箱子里面，她那么美，她被他……”

场下又是一阵阵叫骂声。

此时，理老走到铜鼓面前，重重敲了三下，“经全村人监督，今日审判认为:浩子，确有偷洗哈儿家的牛，便试图强奸洗哈儿的干女儿哑巴的罪行，其罪不可饶恕，审判决定:明日将洗哈儿丢入野狼谷，将其喂狼，亦以此警醒后人，切勿再行作奸犯科之事，本次审判到此结束。”

理老又敲了三下铜鼓，浩子被押到死刑车上，众人叫骂着，然后纷纷离场。

次日凌晨，随着几声警报声，打磨村的所有村民都从家里跑出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洗哈儿被手铐铐着，跟在洗哈儿后面的是理老，两人都低着头，面色就和昨天被审判的浩子一样，看着很狼狈。而此时的浩子刚刚从前往野狼谷的死刑车上被解救了下来，哑巴也从小箱子里面被解救了出来，见面时，两人像是刚从火海里跑出来的难夫难妻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理老家院子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村里没有几个念过书的人，也不识几个字，只知道理老和洗哈儿犯的是“拐卖女子”。

日落西山，村里没有了来自理老家的铜鼓声，只听到洗哈儿家的牛还在理老家牛棚里一声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