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狗,被分了。老大抱去了张家,老二比较木夯,留在了自家里,最小的喜欢人,被后街陈家的孩子一眼看上,也抱了去,一年成了一只俊秀苗条的母狗,竖着耳朵,细长的尾巴摇摇,还有和孩童一样清澈的眼睛,全街的人都喜欢。
老大偏向它弟弟多一些,喜欢卧在家里的窝边,来人了就会猛一下子冲起来,如果不是铁链子拉着,就要把人给吃了去。还是年轻,气盛,外露,搞得人都怕它,不敢和它亲近,玩耍,它必定也是很寂寞的,被链子拴着,在那个半圆里来回地跑,地上都抓得光光滑滑的,露出白色的粘土地了。
狗生不过十三,这是大爷爷家的那只老哈巴狗活出来的年岁。那只红毛的老狗,在我小时候很喜欢追人,人也很不喜欢它,如同不喜欢大爷爷,每天阴着个脸凶小孩的人一样。我奶奶说,再追人的狗,就猛一蹲,它也吓跑了。还真顶事儿。蹲过几次以后,那只狗的气焰再没那么狂,见了人就悻悻地叫几声,斜着身子,边走边退,回到门里面去了。
再到了后来夏天,它头也抬不起来,尾巴也耷拉着,每天就趴在树凉下,眼也难睁开,疲惫不堪的样子。毕竟是比我还大,比大爷家的三哥还大,活了十年的狗,和八十的人差不多了。
三姑家的那只大黑狗,应该和哈巴狗子是一个辈份,可惜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只能在大人这里,听说它跑得多么的快,可以在冬天的地里撵上兔子的。黄白花的老大要远比老哈巴狗的辈分小得多了,它们三个应该没有见过。
老大被拴了多少年,光脖子里的套就不知道换了多少回了。那回小亮哥给它在换脖圈,它平静地看着门外的亮光,尾巴还在轻轻地摇着,慢慢就放了下去,几乎和狼一样,眼里没了笑,冰冷了很多,突然前身向前一闯,挤过了夹着它的人腿,一下子到大门外,转向了大路,随着全街响起了狗们的狂吠,人跟出去看的时候,狗已经看不到了。
跑了。
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大人们说,狗记千,猫记万,老鼠记个二里半。它记得家,不用去找,还会回来。就怕它是栓得太久,脾气太坏,咬了谁家的孩子就不好了。那条铁链子也就挂到了墙上,小亮哥家里也没有再喂个小狗。空荡荡的院子里,它踩干净的那片地,也一天天变脏,那些怂货的鸡们,狗一没了,就在它的地上拉满了屎。
啥东西都是这样,在的时候,没觉得有些许不缺,一旦离开了,就觉得空荡荡的,何况是一个生灵。狗比羊好,马比驴好,羊又比鸡鸭强,还是因为它们多了和人的相处。狗,你跟它玩,它开心挂在脸上,你凶它,它的尴尬挂在后胯和尾巴上。羊你逗它玩,羊压根不理你,反倒会害怕。驴更是自我,眼睛虽然大,睫毛太长了,一副迷迷糊糊,蔫巴巴的样子。
老大跑了,其他的狗都还在,老二照样木呆呆地趴在大石条上,也不怕白天晒得发烫,老三照样苗条,就是毛更短了些,也少了光滑,肚子下被小狗们拉松了皮,两排奶头齐齐地吊着。它也不小了,当过好几窝孩子的娘了。
大叔说在东乡里见过老大,村子里,带着一群狗打架呢。这狗真是稀奇的,很少见别村的狗,跑到不是自家的地方过,还能成王成霸的。看来是过得不错,就是不知道每天它吃什么活着。饿不死的狗。最可能的是吃五谷轮回之物,反正狗不在意,甚至觉得是香的,眼巴巴地等着孩子们拉出来。
有一天晚上,它突然回来了。趴在当街的砖摞上。一个前街路过的大人,猛不丁地被它咬了屁股,汪汪叫着跑了。大人听到人哎呦的声音,出来打狗,才认出来是它,也只好大声喝斥了几下,好在只是撕烂了裤子,肉皮上有些淤青,没出血,不碍事。
从此它就在大街上过活,高高地卷起尾巴,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晚上也不会回家里去,小孩们就把手里的馒头掰一块给它,它成了一条吃百家饭的,也成了这西街上夜晚的护街狗,那几年都知道这条西街的大狗咬人没动静,没了偷鸡牵牛的毛贼。
咬人从来不咬西街的人,就是麻烦了家东、家南的邻居们,晚上要绕着走。到了冬天,它跑到我家大门口抓门,那是饿了,渴了,我就给它一个馒头,一碗水。
可惜,后来被药狗的药弄死了,大人说,是小偷们故意把它害死的。狗,活在人间,也命也不由得自己,漂泊起来,活得和人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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