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不稀
十七年前的今日。早起肚子剧痛，二十分钟后羊水破裂，三十分钟后被送到医院。阵痛汹涌而剧烈。你的到来让我承受了那么多痛苦，那一刻，我无力地想，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爱你。
正午时分，护士第一次将你送到我面前。那时我还躺在手术台上，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全身咯咯打颤。唯一清醒的，只有大脑。看着你红扑扑的小脸，亮如星辰的双眼，我的眼泪很奇怪地不断涌出来，涌出来。那一刻，我虚弱地想，我都没有力气爱你。
出生后将近一年的时间，我每天夜里都要给你喂奶，两个小时一次，而且必须抱起来吃。我睡眼惺忪，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小小的台灯照得光怪陆离。严重的缺觉让我腰疼脑子更疼，几乎处于抑郁的边缘。那一刻，我恨恨地想，我再也不要爱你。
学走路。你每次摔跤都要把额头上摔出一个大包。终于有一次，你的额头上跌出了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我们惊惶失措将你送往医院。听着你在里面哀嚎，那一刻，我纠结地想，我其实并没有全心全意在爱你。
上幼儿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为你单薄的小身躯那么容易感冒咳嗽，或是发烧呕吐。有时还要闹脾气，为了不上幼儿园而任性大哭。那一刻，我恼怒地想，我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
上小学。都说你是乖小孩。可爱，乖巧，聪明，善良。你是我的骄傲。到了五六年级，我们开始慢慢有摩擦，有分歧，有争执。我渐渐收敛锋芒，温柔以待。但你仍会时不时闹个小情绪。那一刻，我惶恐地想，我恐怕已经离你的心灵渐行渐远，再也不知如何爱你。
初中三年。我慢慢熬白了头。你的乖戾偏激忽冷忽热让光阴变成了一滴滴晶莹的眼泪。你依然那么帅气，那么善良。可只要一想起你，忧伤便会从我的眼中溢出来。那一刻，我悲哀地想，也许你已经再也不需要我了，我的爱，不管深浅，已成过眼云烟。
去年你成为高中生。个儿已和你爸一样高。青春的叛逆也已渐渐褪去。你说着我从未听过的新潮词语，唱着我听不懂的英文歌曲，玩着我根本看不懂的网络游戏。我们之间的沟通开始没大没小，不着边际，轻松自然，随心所欲。你不在家的日子我是如此轻松，那一刻，我悠悠地想，我还是这样浅浅地活泼地爱你比较好，太深太重，怕是会成为负担。
还有一年半，你会考大学。也许你会在大学里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不管校园恋情是否能修成正果，将来的某一天，你肯定会找到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对于你的恋爱，我只是一个观众，不负责提供任何指导性意见，不参与任何实际行动。同样，对于你的工作，我也不过是一个精神上支持你的人。照你的话说，你妈只是个又小又肥的贪吃鬼，人家能拼爹拼妈，可你别指望我去和别人拼。我不喜欢“拼多多”，也不想为此拼了老命。要想以后有更多的选择空间，那么你现在就得自己“拼”！
还有一点，将来你若有了孩子，也别指望我专职给你带孩子做保姆。首先，我自己吃饭都成问题。你要不想天天只吃鸡蛋汤，那么你最好提前学点厨艺。做饭并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同样也有责任把饭做好。而且你会做饭至少还有一个好处，将来和老婆吵架之后，你不至于饿肚子。其次，到你上大学之后，我也想好好过一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日子，而不是整天围着某人转。写字，旅游，搓麻将，广场舞，我爱干嘛就干嘛。最后，我友情提醒你，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现在给你做好后勤部长，那是尽了母亲的本份。我并不需要你报答。同样，你将来也不要轻易用亲情来牵绊我，当我想做一个展翅高飞的小老太太。
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是那样一个自私懒惰的母亲。你是第一次做我的儿子，我同样也是第一次当妈。我想我几乎都没有好好爱你，或是，在某个阶段内，我没有用更合适的方法去爱你。我剪着尖尖短短的刺猬头，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我是不折不扣的熊家长。我画画不上台面却自鸣得意，天天傲娇地涂上一点鸦。码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高兴了一天写几篇，不高兴了几个礼拜不碰。我故作高深，我拒绝庸俗。我喜欢热闹，我内心孤独。
也许，我真的不能成为你的骄傲。
可是，我知道你依然爱我。
当你还是个小小的人儿，走在漆黑的弄堂里，你大声说：妈妈你别怕，有我保护你。
当你学习上得到了表扬，回家第一时间告诉我，看我喜笑颜开，你满心满眼全是自豪。
当你翻看着我写的文章，嘴上叫嚣着，与朕的水平实在相去甚远。隔几日，有同学对我的文字羡慕嫉妒恨，你心里顿时漾起了一片片欢乐的水花。
过马路，现在轮到你抓紧我。吃东西，你给我留下那么一丢丢，只因为我还没尝过。写字时，你提醒我那张配图实在太丑。考砸了，你毫不掩饰地告诉我。有趣事，你一股脑儿与我分享。我们的博客由我打理，我们的QQ挂在一起，双方随时共享动态。
我只希望，你要始终快乐勇敢，就算平庸一点也无妨。你要始终热情善良，让讨厌你的和你讨厌的人变得更讨厌，让喜欢你的和你喜欢的人变得更喜欢。
你瞧，我真的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即便今天是你生日，我也不过是买了一个小蛋糕，哄你开心了事。可是，我知道，即使蛋糕再小，你也一定会在吃的时候，留下一块给我。然后笑着说我：瞧你吃那么多，都快肥成球了！
好吧，这些年，谢谢你这么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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