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的杏子

    灵感通常只有一秒钟，发挥灵感的妙用就是俗气的行为了，鲜有人将灵感呈现得纯粹。

  杏子在观察她手上的血管，她维持自己的专注，长达五分钟，不得不怀疑她对浪费生命情有独钟，或许她只是一个闲疯的人，对面那个家庭里死了一位老人，杏子看到他们家里频繁进出许多人，整条街的人来这里只是为送那位老人最后一程，那是个经济条件不错的家庭，老人生前也过得不错，不像乡底下那些生活不好的老人，晚年生活不好，很是受罪。杏子知道那位老人的名字，不知道那位老人的生平，杏子印象中，那位老人最好的时候是坐在门外面，时不时大声说几句话，时不时有几个人经过。

  这一天是立秋，温度三十多度，死了一位老人，也许其他地方也有死人的事。死人很正常，不是什么怪事，活着的人需要习以为常，不是吗？

  杏子一直坐着不讲话，杏子以为自己是一只鸟，但杏子只是一个没有翅膀的普通人，手上是软乎乎的肉，杏子的父亲说，对面那家人掏了不少钱买棺材选墓地，做棺材的是顶好的木料，死人装进去，活人倍有面，杏子想，只有活人才会有这么多心理活动，才会懂这么多，死人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的，当然世界各地都有保存得好的千百年前的尸体，若干年后被挖出几根骨头，也不知道是谁的骨头，但那时候的人不对骨头感兴趣。

  杏子父亲的手机里有十几首欢乐的烂歌，父亲在院中做活的时候会放到最大声音听，杏子听到这样的声音响起就觉得不开心，好像一只鸟死掉前，世界上都是这样的声音。

  天很闷，会有雨吧。

  杏子想，老人在又热又闷的天气中走了，说不定死之前身上还黏腻腻的，出着汗，突然人就没了呼吸，没了意识，但身上残留着夏天未完的味道。

  日子过着过着，有些难事已经成了更难的事，种种无奈化成铁链将活人的双脚捆起来，往事成了前科。死将任何的难事都化成了空，对死人来说，什么都是空的，在活人眼里，有一口好棺材是落土为安，活的人是有血有肉的，疼也是带血带肉的。

  前些日子，还是个触手可及的老人，现在是响器声中的死物了，生时尊贵，死了也要有个尊贵的样子。杏子不知道尊贵是从哪来的，杏子只知道这辈子自己不会变成一只鸟，而是一个在地上行走的人，大约还要走上几十年，这几十年就是追求二字的全部。

  看这天，雨是下不来了，只会闷热下去，汗水从身体里一丝一丝地渗出，沾到衣服上，热腾腾的汗味一闻就可闻到，还有些说不清的味。

  如此热的天气，杏子已经想不起后面的人生还有多久，又饿又热，看看眼前，又觉得难过，对面去世的老人是看着杏子从小长到大。杏子小时候去河边玩小碎石头，河边有很多光滑的石头，有大石头有小石头，小石头可以放在大石头上，砸成石头粉，老人有时候也到河边散步，看到杏子会笑，会和杏子说话，还会告诉杏子，好好学习，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受罪。

  对面的响器声不是人吹的，是两个大音响放出来的，声音大得像个罩，罩着脑子一圈，杏子不能变成鸟，不能飞走，当个人，走出村里的路也好走，可是在生活中就会出现很多困难，城里的好生活是要赚很多钱才能堆砌出来的，上哪赚那么多钱，过上那样的生活，舒服自在，几乎无忧无虑，享受着现代城市的便利。待在村里，等老了就是河边走走，路上走走，享儿孙之福，死了，由活着的人哭着送走，可是等杏子老了，世界指不定变成什么样，村里的河不知道有没有，现在河面越来越窄，河边没有了沙滩，也没有了光滑的石头，河的两边都被挖了又挖。人生没什么指望，不想也能一口气活几十年。

  有的人生无所获，连死也是惨死，相比较起来，对面这位也是有福气了，生前没大灾大难，死后有一众人哭丧，去时不用担心后辈的生活，只是自己肉身之躯风消云散了。

  杏子想到自己上学的事，担心，烦愁，学校里的老师像咬人的狗，说起学生的不是来，抑扬顿挫，一点不想帮学生学习世间已有的知识，探索未来岁月的真理，学校更像是一个打造干活的平头老百姓的地方。这年代，老师中不乏恶类。

  到了做饭的时间了，杏子等着饭香飘进嘴里，做人就这一张嘴，真重要。

立秋那天的杏子 一本好看的小说集 立秋那天的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