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的人生

散步的人生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一直记得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开篇句。月亮在夜幕中升起，洒满清晖。沿着荷塘的一条煤屑小路，踱步到一条幽僻的路径。

白天的喧嚣退隐，夜色在薄如轻纱的月光中显得宁静。一路走走停停，仿佛“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

苍茫的月色下散着步，似乎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无需像白天带着镣铐跳舞，只觉是一个自由的人，单单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

如朱自清的荷塘散步，读日本作家谷口治郎的漫画集《散步去》，也颇有一种宁人心绪的魔力。轻松、安静、徐缓，时有偶遇，时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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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去》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因为工作全家搬到了一个陌生的小镇，开始悠哉悠哉的散步日子。

一如画家自己所言：在书中我运用了漫画的表现形式来塑造人物个性，把主人公变得有点怪，即对最细微的事物也抱有兴趣的那种“怪人”。平常人会感到不好意思，做不出来的事情，我也让主人公去做了。

这种“怪”实则是保持对生活的敏感和热情。生活在繁华的都市，久居在忙碌的工作中，人很容易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麻木。青年时期的热血在现实的碰壁中冷却，纯真的笑容消逝，徒留僵化的微笑日复一日地“例行公事”。

生活看似是一架高速奔腾旋转的机械，实则变得如死水一般寂静。

而中年男子的“怪”恰好让人看到他一颗超脱物外的初心。每一次的惊喜和发现都是洗涤和打磨内心的契机。这种“怪”是惹人羡艳的。

如在一次散步中，他因为帮助几个男孩捡卡在树上的飞机。二话不说，就脱掉鞋袜一鼓作气地上了树。上去之后，他讶异地发觉这个视角观赏富士山，别有一番不同的滋味。

这让我想起电影《怦然心动》里的小女孩朱莉，她在高高的梧桐树顶上说：“爬到树上，就什么都能看到，能看到全世界。”

一个人能够拥有欣赏大自然的美的能力，是幸福的。他感受到微风的美好气息，就像阳光和野餐的味道。忍不住大口呼吸了进去，让肺充满了这甜美的味道。

《散步去》里的中年男子，会在星空下，凝视着满天的繁星和月光；在午后躺卧在柔软芬芳的樱花花瓣铺就的“床榻”上。会在树林里偶遇观鸟的老人，在湖边偶遇钓鱼的智者；给雪天捡到的狗起名为“小雪”……

林林总总看似毫不惊异，平淡无奇的小事件，却是给人瞬间即永恒的生命体验。

一如美术学院的老师，回忆自己的写生时期，曾熬夜在莲花池塘边守候，就为了等待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盛开时发出的那摄人心魄的声音。

终于，她在午夜时分，屏气凝神地听见了花开的声音，不是花瓣摩擦碰撞发出的分贝，着着实实是一朵花慎重地展开胸怀的呢喃。这份呢喃存留在老师心中，以至于几十年过去后，回忆起来，依旧热泪盈眶，恍如昨日，震颤在耳。

人往往有一种错觉，越长大越孤单。孤单并不是你身边的人稀少，反而常常在群体中更容易生发落寞的情绪。因为成长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你需要一层层地粉饰自我——年轻人着急展露成熟的一面，获得来自社会的接纳和认可；女人为悦己者容，男人把事业作为彰显价值的筹码；就连孩子，也以分数，家世作为夸耀的资本……

可是，人的内心始终如一个黑洞，渴望自己的本象被完全的接纳。一个人的内心只有足够的强大，拥有健康的自我形象，他才能够对别人持有一个正确的期待，有勇气活出一个洒脱的人生。

在《散步去》里我看到，人到中年，还拥有童年时期在街上吹纸气球的兴致；改拥有少年时期，在下雨天大步大步地淋雨唱歌的勇气；会因为天气太好而翘班外出溜达；在白天看到游泳的人，夜晚一时兴起，翻墙进去游个痛快！

他的做法有时候显得颇为荒诞，甚至有点类似意识流。但正是这种不压抑正常的情绪和欲望的行为，带给人一种自由潇洒的快意。

一直很喜欢苏东坡的一首词《定风波》，诗人去沙湖看田归途遇雨，归途中忽逢大雨，雨具先去，同行皆觉狼狈，唯独诗人吟啸且徐行。

听着雨打竹林的铮铮之声，任凭雨滴卷着风拍在脸颊，满带水汽的山风呼啸着灌入肺腑。人的傲骨却在风暴中毅然挺立。人生得意有时，失意也有时。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人在行走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但时常思绪飘忽，情绪波动万千。因为人的思维和情感迅疾地穿梭在不同的时空维度里。无怪乎古希腊的智者亚里士多德，创立了“逍遥学派”，喜爱一边散步一边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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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读完《散步去》的十八个小故事，细腻的画面，极少的对白，只有一帧一帧如画板般真实美丽的乡野漫画，看完后一股惬意闲逸的心境油然而生。

想起郁达夫在《春风沉醉的晚上》里写道：“当这样的无可奈何，春风沉醉的晚上，我每要在各处乱走，走到天将明的时候才回家。”

内心的很多纷争和缠绕的心结，有时候会神奇地在散步中被消化如水——你听树林的鸟鸣啾啾，看如血的夕阳下沉，闻樱花的淡雅芬芳；你看到纯白的雪花，一接触幽暗潮湿的地面就全然融化成水，但依旧全然不顾地奋力扑向大地，……

再回望自己的看似坎坷的人生，似乎变得云淡风轻。你吹一声口哨，吟诵一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ps:就像四月的今天，散步到陌生的庭院间，迎面一阵风吹过来，柔嫩的细碎的樱花花瓣就如天女散花般款款舞荡在半空中，徐徐旋转落地。这一霎那的美，真是完美地诠释了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而就是这么一些看似毫不起眼的细碎画面，一点一滴组成了我们的人生。散步的人生，亦是品之有味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