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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杂篇  庚桑楚 :纯任顺之

《庄子》杂篇  庚桑楚 :纯任顺之

作者: 岁月莲上写诗 | 来源:发表于2022-02-21 07:33 被阅读0次

2022.02.21周一️ 8度冷D52

“志道乐学·国学经典”D560

《庄子》杂篇  庚桑楚

【原文】

南荣趎蹴然正坐曰[1]:“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

    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2],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矣。”

    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矣[3],而物或间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趎勉闻道达耳矣!”

    庚桑子曰:“辞尽矣。奔蜂[4]不能化藿蠋[5],越鸡不能伏鹄卵[6],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

    南荣趎赢粮[7],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

    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趎曰:“唯[8]”。

    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

    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

    南荣趎俯而惭,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

    老子曰:“何谓也?”

    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

    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规规然若丧父母[9],揭竿而求诸海也。女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

    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熟哉郁郁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10]。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11],将内揵;内韄者不可缪而捉,将外揵。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12]!”

    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问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13]?能侗然乎[14]?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15],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瞚[16],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

    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冰释者能乎?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17],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儿子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18]!”

【注释】

1]蹴(cù)然:恭敬的样子。[2]抱:保全。[3]辟:通“臂”。[4]奔蜂:土蜂。[5]藿蠋(huò zhú):豆中的大青虫。[6]伏:通“孵”。[7]赢:挑,担。[8]唯:回答声,指“是”。[9]规规然:失神,走神的样子。[10]津津:外渗的意思。[11]韄(huò):束缚。[12]放:通“仿”。[13]翛(xiāo)然:来往无拘束的样子。[14]侗然:一无所知的样子。[15]嗌:咽喉。嗄:嘶哑。[16]瞚(shùn):通“瞬”,眨眼。[17]撄(yīng):扰乱。[18]恶:哪里。

    【译文】

    南荣趎恭敬地端坐着,说:“对于我这样年纪大的人来说,该如何学习才能达到你所说的那种境界呢?”

    庚桑子说:“保全你的形体,保持你的天性,不要让自己思虑劳累。这样经过三年,你就可以达到这种境界了。”

    南荣﨓说:“盲人的眼睛与常人的眼睛,在外形上看不出有何不同,而盲人却看不见东西;聋子的耳朵与常人的耳朵,在外形上看不出有何不同,而聋子却听不到声音;狂人的心与常人的心,在外形上看不出有何不同,而狂人却不能自适。我的形体与别人的形体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想要知道至道之言却不能,想来恐怕有什么东西堵塞着吧?如今先生对我说:‘保全我的身形,保持我的天性,不要让自己思虑劳累’我只不过勉强听到耳里罢了!”

    庚桑楚说:“我的话已经讲完了。小土蜂不能孵化出豆叶虫,越鸡不能孵化天鹅蛋,而鲁鸡却能够做到。鸡与鸡,它们的禀赋并没有什么不同,有的能做到有的不能做到,是因为它们的本领原本就有大有小。拿现在说我的才干就很小,不足以使你受到感化,你何不到南方去拜见老子?”

南荣趎带足干粮,走了七天七夜来到老子的住所。

    老子说:“你是从庚桑楚那儿来的吧?”南荣趎说:“是的。”

    老子说:“你为什么带这么多人来?”南荣趎以为真的有人,恐惧地回过头看自己的身后。

    老子说:“你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南荣趎惭愧地低下头来,然后又仰面叹息:“现在我已忘记了我自己的答案,因此也忘记了自己想提出的问题。”

    老子说:“什么意思呢?”

南荣趎说:“不聪明,人们说我愚昧无知。聪明,反而给身体带来愁苦和危难。不具仁爱之心便会伤害他人,推广仁爱之心反而给自身带来愁苦和危难。不讲信义便会伤害他人,推广信义反而给自己带来愁苦和危难。这三句话所说的情况,正是我忧患的事,希望因为庚桑楚的引介而获得赐教。”

    老子说:“刚来时我察看你眉宇之间,也就借此了解了你的心思。如今你的谈话更证明了我的观察。你失神的样子真像是失去了父母,又好像在举着竹竿探测深深的大海。你确实是一个丧失了真性的人啊,是那么迷惘而又昏昧!你一心想返归你的真情与本性却不知道从哪里做起,实在是值得同情啊!”

    南荣趎回到寓所,求取自己所喜好的东西,舍弃自己所讨厌的东西,整整十天愁思苦想,再去拜见老子。老子说:“你正在去伪存真,自我反省,为什么还闷闷不乐呢?可见心中仍有恶念滋生。被外物束缚的人,不可患得患失,惊惶失措,只要心神内守,便可从内部解脱。被心事缠累的人,不可焦虑烦躁,急于求成,只要开阔胸襟,便可从外部解脱。内心和外界都有牵累的人,即便富有道德,也不能超然获释,何况是刚刚学道的人呢!

    南荣趎说:“村里有人生病,邻里前去看他,他能说出自己的病情,而能够把自己的病情说个清楚的人,那就算不上是生了重病。像我这样的听闻大道,好比服用了药物反而加重了病情,因而我只希望能听到养护生命的常规罢了。”老子说:“护身养性的原则,能使人保全纯一的天性吗?能不丧失本性吗?能不用占卜就先知道吉凶祸福吗?能使人止于本分吗?能让人知足吗?能不去效法别人而只是自求吗?能往来无拘束吗?能懵然无知吗?能像婴儿那样天真无邪吗?婴儿整日放声哭叫而喉咙没有沙哑,这是纯任和顺之声自然发出的缘故;婴儿整日握着手而手不会拳曲,这是合于本性的缘故;婴儿整日看着而不眨眼,这是目光没有偏滞在外物上的缘故;行走起来不知道去哪里,平日居处不知道做什么,接触外物随顺应合,如同随波逐流、听其自然:这就是养护生命的常规了。”

    南荣趎说:“那么这就是至人的最高思想境界吗?”老子回答:“不是的。这仅只是所谓像冰冻消解一样自然消除心中积滞的本能吧?道德修养最高尚的人,跟人们一块儿向大地寻食而又跟人们一块儿向天寻乐,不因外在的人物或利害而扰乱自己,不参与怪异,不参与图谋,不参与尘俗的事务,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走了,又心神宁寂无所执着地到来。这就是所说的养护生命的常规。”南荣﨓说:“那么这就达到最高境界了吗?”老子说:“没有达到。我曾告诉你说:‘能像婴儿那样天真无邪吗?’婴儿行动时不知要做什么,走起路来不知要到哪里去,形体像枯树枝而内心如死灰。像这样,祸也不会到,福也不会来。没有祸福,哪里还会有人为的灾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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