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

第五章 奶奶去世

也许我对亲生父亲的记忆太模糊，印象里只有他下葬时，嘴角边上渗出的血迹，还有他头七的时候，我走进厢房，看到他坐在床头，趴在桌子边睡觉的情景。

  而其他关于父亲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所以我对继父很亲近，我觉得他和别的小孩的爸爸是一样的，他只不过出了趟远门，现在回家了。

  在我心里，继父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个念头在心里扎了根，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父亲对母亲很好，从不让母亲干重活。

  母亲也很心疼父亲，说父亲干体力活辛苦，家里做好吃的，母亲总是先给奶奶装了，剩下的大部分都装给父亲。

  夫妻琴瑟和鸣，家庭和谐幸福，这完全偏离了等着看母亲笑话的那些人的预料。

  于是，他们便背后咬舌根，说母亲那么精明，父亲只有干活的份，好的全让我们吃光了。

  这些话传到父亲耳朵里，父亲一笑了之。

  他们见父亲这么坦然，又心生一计，直接叫着父亲的名字说：“杜青松，你莫搞空事了，早点回你自己的家，这些娃儿以后不会认你”。

  父亲的心里便有了梗。

  母亲看出了父亲的顾虑，拍着胸脯对父亲说：“我蒲淑萍的孩子，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以后老了，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住哪里，你住哪里”。

  母亲的话四两拨千斤。

  父亲对母亲有一种天然的信赖。

父亲长长的吁了口气，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然后悠悠地说了句:“各凭各的良心做事，认不认随他们嘛”。

母亲背着父亲，总是教育我和二哥，要勤快一点，多孝顺父亲。

  转眼间冬天来了，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瘫痪在床一年了。

  父亲和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奶奶，喂她吃药吃饭，擦洗身体，抱出门口晒太阳。

  奶奶虽然不能行动，但是思维清晰，总是给父亲说起那些发黄的往事。

父亲劝奶奶不要想太多，安心养病，身体肯定会好起来。

奶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在她走前的那些日子里，总是拉着父亲的手说：“青松，你是个好人，你挽救了我们一家，善有善报，你以后有享不完的福”。

  母亲知道奶奶最放心不下哥哥，想见哥哥最后一面，于是拍了电报给姑妈，那时候交通特别不方便，又山高路远，奶奶到最后也没有见到她最疼爱的孙子。

  春天来了，奶奶安详的走了。

  奶奶走完了她悲情的一生。

  丈夫能干，儿女成材，本该锦衣玉食的过一生，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玩笑，遭遇了中年丧子，丧夫，老年丧子的一系列变故。

父亲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给了奶奶生命里最后的温暖。

  人啊，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