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若干时间以前，我和朋友讨论一个公案，也是之前听法师讲中观时提到的。当时听开示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个挺大的疑惑，这也导致了我往后将之再度拿出来和朋友讨论：
两个和尚路过，看见路边一具尸体，其中一个和尚把尸体找地方埋了，一个头也不回地继续赶路。法师对他们两个人的评价都是正向的。
头也不回继续赶路的和尚难免给人留下冷漠麻木之感，这或许也是大多数人如翻转电台的主持李厚辰认为佛教虚无主义的原因。找地方将尸体埋了的和尚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尊重生死悲悯入世，让逝者体面地离开娑婆；而那继续赶路者从出世间的角度看得破肉身乃空，不论善恶、不悲不喜、不着不染、不起分别——埋与不埋都没什么区别，由四大组成的尸体和树上盛开的鲜花没什么两样，把尸体埋了给土里的虫子吃，不埋给野狗野狼食。
我听到这个公案时还是非常震撼的。我一直以为佛教徒该念兹在兹以己力度世，然而头也不回赶路的和尚又和钱理群所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有何区别？若该和尚以如此强烈的“示现”方式来救度众生，那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不过是“存在即是合理”了？
存疑许久之后，我将此公案再度拿出来和朋友讨论。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不管我如何以中观的超然观点和他解释，他都一概拒绝，坚持认为和尚必须无论如何都积极救度，继续赶路者看似超脱，实则懦弱傲慢。
这段公案也有类似的另一个版本：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讨要食物，自己剩的粮食也不多了，给他也对，不给也对。给他是慈善，让他不至于饿肚子，不给是悲悯，尘世受苦，还不如饿死早投胎。
然而很多时候，禅宗公案是一种思想实验，适合于有一定修行和素养的佛门弟子，若要真依样画葫芦照搬，让世人对佛教和佛教徒心生邪见实属正常，更对佛法长存于世不利。如这段公案，继续赶路者站在“苦、空、无常、无我”的苦谛四行相看待逝者，着眼于智慧；照顾逝者并予以体面的和尚，站在“力能灭诸苦，引乐护众生，令畏尽消除，谁愿舍彼去？”的角度，尽力拔苦随顺众生，着眼于慈悲。但我以为，这两个和尚其实根本就为一个，度化众生者若无智慧，只会好心办坏事；而没有慈悲心的修行人，无论境界再怎样高拔，也根本不是佛弟子。圣严法师常说：“以智慧关照自身，用慈悲对待别人”，讲的其实是以不着不染中观角度对待自己的念头，如这位继续赶路的和尚；用慈悲对待别人，则指的是当以济世关怀所有众生，如那位尊重逝者的和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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