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不,确切说其实刚满13岁。小学毕业考结束整整三个月。毕业考兰没有考好,之前几个月她陷入优等生焦虑,反复做噩梦,考场上一片空白。成绩出来后遭遇四邻嘲笑。
这都怪兰六年级时成绩太优异了。门门课都是四边小学第一名。她是所有老师们的骄傲。是永远指定的国旗手之一。挂着三根杠。这使做村支书的父亲也以她为荣。毕业很多年,老师都会念她的习作,带着眷恋得说:这是我多年前毕业的学生写得呢。
一个孩子承受不住过多的荣誉与夸耀。
因为她并不知道那些优秀是怎么来得,于是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可以挽留住它。这种没有规律可以把握的地位使她分外焦虑。
小学毕业考成绩放榜,她从第一名退下来了。但并没有意料外那么糟糕。全乡排名自然退得很多,但是在自己学校她依然第二名。班主任那时兼校长,他对着兰的成绩比较失望。
就在这样一个百无聊赖的夏天,有长长得三个月。兰无所事事。每天晚上都搓麻将。白天却呆在屋子里。兰家里临街,一条乡村简陋的街。兰的父亲是这条街最初入住者,他力排众议从越来越拥挤的老街搬到这乱坟岗。改革开放后,这里得新马路之优势,最早发展起来了。兰家里有了临街的一排房子。
乡村的夏天悠长而明亮。知了声声声盈满了整个时空。隐隐的挫折使她无意去触碰初中的功课。她坐在屋子里发呆。母亲有午睡的习惯,弟弟去外面探险去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呆呆坐着,决定写点少女的故事,为自己取个笔名。
这个时候她抬头注意到了马路对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男孩。后来才知道是邻居的弟弟。他看上去像十八九岁的样子。其实因为他愤世嫉俗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两岁。
最初兰看到他身形矫捷得翻在汽车底下卸轮胎。他动作麻利,姿态健美。一身油污污的工作衣很显眼。
闲着无事时,她就看看他修轮胎打发时间。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得照在他身上,他汗流满面。
有一次,他姐姐不在家,他走过来,跟兰要水喝。兰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想着这些日子无意的注视不知他是否察觉。她小心翼翼为他倒水,在他喝水时,斜视了他一眼,他皮肤黝黑,鼻子非常挺,眼神睥睨,嘴角带着点讥笑,语气里带点对人世的怨意。所以粗接触,觉得粗鲁而无礼。但他又有一种东西吸引了兰。
后来兰有意无意向母亲问起这个修车的男孩。母亲丝毫不留神得说:样子确实不错的,性格不好。初中毕业 他父母为他说好去读富中。他一点都不考虑的就去学修汽车了。在村里见了长辈也不打招呼,斜视。母亲觉得这个男孩过于桀骜不驯。
母亲的介绍却让兰心里默默有点喜悦。哦,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人。她喜欢他那种个性。一个人年轻时总该有些愤世嫉俗,才是活过了青春期吧。虽说长大后都难免皈依世俗,但这样的青春期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一个人到了三十岁还在愤世嫉俗,就又需要重新考量了。三十岁的男人或者女人应该平静得与世俗相处。这种平静不是顺从,也不是依附,而是内心的力量足够强大到谅解世俗。
有一天,那个男孩比较空。他似乎去洗澡了,脱下了工作服,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条纹衫。头发刚洗过,根根飘柔;黝黑的皮肤分外干净;嘴角带点愉悦。身形还是那样矫捷。真好看啊。原来他不穿工作服这样好看。
他偶尔开始过来搭讪:小鬼头,怎么不去睡觉。小鬼头,怎么不写作业。
兰安静得看着他,心里嘲笑他在掩饰自己的紧张。其实她也紧张啊。她不知如何安放这突然到来的少女的情愫。
那整整一个夏天,他们说话寥寥。他过来,默默得坐上半小时,什么话也没说,又走了。
九月份开学了。兰有些期待开学了,回到自己正常轨道里去。到了学校,她心里想着是应该 重新面对功课了。
那个夏天的记忆渐渐淡去。
初一暑假,学校补课,回来时也需要做不少作业。她确信那只是一个夏天的情愫。
后来他离开了他的修车铺,去找别的工作了。
初二夏天,他突然工作回来,几乎连续两周他天天到访。他依旧默默坐在那里不吭声。陪着兰与弟弟一起看金庸武侠片。一个小时后,他默默离开了。至始至终他们似乎没有说一句话。或者他问了她,初中学业如何。
那时兰知道她必然要去读重高,上大学。他也觉察了她的心意吧。
高二暑假,也是午后,阳光非常热烈。他带点怒气得走过来,说: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吧。兰愣在那里。他带点生气得离开了。
自此虽然是一个村里, 兰却再也没有见过他。只听说他有过两任女友,工作非常体面,容貌也出众,对他百依百顺;女方母亲不过提出要在县城买房子,他就对人家没好脸色,随意提出分手。他们家又不是买不起房子!母亲说这个时,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男人。
19岁时兰上了大学。有一天在校园里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穿着蓝白条纹的男生,也是满头大汗。那一刻,她觉得这个男生是她少女时代想去爱的那种人。再也没有世俗、母亲的评判、双方的选择这些因素压着一个人了。她想好好去爱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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