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这段时间，心慌的实在是厉害，胸口堵得慌。"近日她总是忧心忡忡，吃不好，也睡不好，常常整宿整宿的失眠。我想，她可能有些轻度抑郁症了。许是她在家憋得太久了，带她出去散散心才好。
都说世界上有两个桃花源，一个在心中，一个在酉阳。兴许世外桃源是最能解千愁的，母亲应该会喜欢吧。于是，约上闺蜜一家，说走就走，周六早上就出发。有汪先生，有母亲，还有儿子。
当汽车在弯延的盘山公路上行驶了6个多小时还没有到目的地，母亲一直嚷嚷花钱买罪受，实在是后悔不该来。好在一直晕车的她，这次还没有晕车。我便放心了不少。儿子坐在我的旁边，蜷缩着身体睡在狭小的椅子上，他均匀的呼吸着，时而露出甜甜的笑容，憧憬着他的第一次旅行出发。
终于走完了那些崎岖坎坎的山路，下午两点，到达了龚滩古镇。乌江画廊尽收眼底，碧绿的水波在微风的吹拂下荡漾着细细的涟漪，那些涟漪欢笑着，奔跑着，撞击着两岸怪石嶙峋的高山，一浪过后，又欢快的奔跑回来。像个调皮的孩子。远山如戴，山风正好，半山腰薄雾轻捻，跟山水蒙上了一层面纱。绿水倒映着青山，水光一色，美到让人窒息。
乌江边上，坐满了前来写生的画家，他们小心翼翼的画着，想要把这片山水都刻画到画中。羡慕透了画家，一笔一墨，一点一触，便把那如诗如画的山水勾画到宣纸上，轻轻松松便卷纸带回了家。而我笨拙的文笔实在是描绘不出那样美丽的画卷。
一行人游完龚滩古镇，便是桃花源了。穿过山的小口，果然豁然开朗。只是这样的时节，显然没有落英缤纷，桃花烂漫的景象了。路两旁的桃树，只剩下了枯枝败叶。母亲和儿子显然是不知道陶渊明是何许人也？也更无法想象这盛世桃源的盛景了。一路跌跌撞撞的走着，天又下起了雨，把一行人都淋湿了。
儿子不小心跌了一跤，他哇哇的哭着，委屈极了，他从地上爬起来问我：“妈妈，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啊，就是走啊走，爬啊爬的。你觉得很好玩吗?”那个小人儿一脸苦瓜状的问我，一副活受罪走不动的模样。我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其实，早在六年前，酉阳我已经去过了。那时候去酉阳开会，住宿就在桃花源的门口。站在酒店的窗前就可以看见陶渊明笔下的“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之所以记忆深刻，是这次同行的干女儿曦曦刚满6岁不久，上次在酉阳的时候她刚好出生，我回去的途中顺道经过武隆去看她。她小小的躺在我的手心里，生怕一用力就捏坏了。也许打她出生的那天我就抱过她，她一直很喜欢粘着我，只是我对她的陪伴甚少。不知不觉，她已经是6岁的小姑娘，走起路来比大人都还厉害，几公里的桃花源和太古洞她都可以自己走完。我想抱她的时候显然已经抱不动她了。不得不承认时光实在是太过匆忙，很多时候，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陪伴的时候，我们已经无法陪伴了。
真正让我触动颇深的，其实是上次见到了姑妈家的儿子。我的小表弟。如今不过才25的年纪，确已是少年老成的样子。小时候他和我感情最是要好的，6年前，姑妈和姑父离了婚，后来姑妈改嫁，表弟一直跟着姑妈。姑父一人独自生活，好几年没有他的音讯。这次回家，表弟跟我说，他得了老年痴呆，已经有些时日了。前些日子一个人在家，一把火烧了福寿家里的房子，幸好发现早，及时灭了火，除了厨房被烧毁之外，人没有被伤着。近来，精神恍惚的厉害，再加上无人照料，常常一个人在家吃些霉烂的食物，又患上了严重的肠道疾病，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如今，体重只有80多斤。表弟独自一人在永川工作，一边上班，一边自考大专，每个月拿着微薄的薪水，更是无力照顾生病的姑父，只能把他暂时安置到精神病医院，拿出一部分工资请人照料。
表弟说，原本十一打算回来看看姑父。结果，精神病医院不允许探视，只允许把自己买的药放在门口，有专人接收，一直未能相见。他也不知道他父亲的近况了，只知道老年痴呆这样的病无法治愈，只能等着他一天天老去。
他一直跟我说："姐，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特后悔早些时候没有好好陪伴他。他若是吃得好一些，也不会病得这么严重。他现在这样恐怕以后连我都不认识了。你说考大专，考本科，挣钱不就是为了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他都这样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那个少年把手揣在衣兜里，邹着眉头，表情落寞，夹杂着淡淡的忧伤，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想要沐浴一点点光的温暖。他静静的站在太阳底下，阳光照着他的眼睛，分明泛着层层水光。我生怕他一眨眼，就会唰唰的掉出泪水来。我看着瘦小的他，心痛不已。
十月的太阳依旧很大，我想要伸出手来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把伸出的手又放在裤兜里，就这么陪着他站在太阳下，分明感受到了秋意凉凉，侵袭而来。
记忆之中，姑父还是瘦瘦高高的模样，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在涪陵做“棒棒”讨生计。他父亲是个中学老师，他上学也上到了高中毕业，高考差了一点点没有考上大学，但他的脑子转的特别快，学什么都一看就会，一副猴精的模样。而如今，我已然无法想象出来，一个50出头的中年，带着80多斤瘦骨嶙峋的躯体躺在精神病床上，吃喝都要等着别人喂养的模样了......
“妈妈，你看外婆走得多慢，她都快要追不上我们了。”儿子将我的思绪拉回到这世外桃源之中。
烟雨蒙蒙，水光潋滟。一山一水都充满着世外神韵，伴随着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宁静。我回过头去，看见母亲还在远远的半坡途中，她皱着眉稍，背上背着书包，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刚刚脱下的外套，正气喘吁吁的追着我们的脚步往山上爬。在风中，她的头发被秋风吹的凌乱，显见花白。而我，真正能给予她的陪伴实在是太少，少到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有如此多的白头发。
四岁的儿子又怎会明白，我只是害怕有一天，她也会像姑父那般？
而在这浩瀚宇宙之中，我真正想要的甚少，我想要一直追寻的更少。真正能做的最长情的告白只有陪伴罢了。
网友评论